在看到那張臉的一瞬間,本來滿心怒意不得發泄的林辰然卻不知為何下意識地平靜了下來,隻是目光茫然地盯著那張臉,腦中不住的思索著。
一張張熟悉的、不熟悉的、胖的、瘦的,甚至是老的、少的,隻要是他曾經見過的,並且現在還能回想起來的,都被他快速地頭腦中過了一遍,但令他惱火的是,沒有一張臉能與眼前這張配得上的。
那位小廝笑眯眯地站到他的跟前,見他眉頭緊鎖似在思考著什麼,半天沒有反應,笑意更甚,兩隻狹長的眼睛忽然眯在了一起,露出了一派亮白色的小虎牙,腮邊兩個軟軟的小酒窩在中午明晃晃的陽光下顯得格外得好看:“怎麼?多年不見……就把我忘了?”
出乎意料的是,這名小廝明明是一襲男子車夫的裝束,但發出的聲音卻是隻有十四五歲女子的音調,略有些調侃的話語中更是透露著一股嬌喋之意。
林辰然愣愣地站在原地,腦中突然靈光一閃終於是捕捉到了一個身影,而後眼睛突然瞪得大大的,終於用了最快地速度將麵前這個身影與多年前那抹記憶深刻的影子合到了一起。
頓時他整個人如遭電擊。
他一直背負在身後的右手慢慢地在胸前抬了起來,手中那把幾乎從不離身的紙扇顫巍巍地指向麵前的這個小廝,嘴唇哆哆嗦嗦地卻一直沒有發出聲音。
終於,他有些不甘地叫出了聲:“李小亦!”
聲音尖銳刺耳,就如同是被人捏住了喉嚨的公鴨子,說完這三個字之後就連林辰然自己都被自己發出的聲音嚇了一跳,但他目前已經沒空去管這件事情了。
隻見他毫不猶豫立馬轉身邁開步子,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就要以目前人生中所能達到的最快速度逃離這裏!
逃出這條街,逃出這條道,逃到自己的林府,把門窗全部關起來,自己再也不出去了。
不,這樣還是不夠安全,自己最好還是直接離開上京城回到父親的封地,哪怕是天天麵對一成不變的荒漠那也沒關係,隻要離這女人遠一點就行!
“哎,少爺……”
林辰然理都沒理大步跑出了三四步遠。
“站住!”
聽到這個聲音,林辰然下意識地腳下一軟,正在加速過程中的他差點趴在了地上。
待他踉踉蹌蹌地站穩了腳跟之後,咽了口唾液,滿麵戚戚地他盯著腳下的路麵,終於還是站在了原地。
“幹嘛見到我就跑?”身後傳來一道略帶惱羞成怒的聲音:“難道本小姐還能吃了你不成?”
林辰然知道今天自己是跑不掉了,於是便在瞬間努力地調節好表情,做了一個深呼吸,然後這才麵帶微笑地轉過身來,仿佛一下子忘記了自己剛才的窘迫,溫和地伸出手指著不遠處停著的那輛馬車道:“我是怕那馬車撞到我。”
那位自稱“本小姐”的駕車小廝身子愕然地挑起了眉毛,而後背起雙手慢悠悠地走到林辰然的麵前,突然一揚手撤掉了束在頭發上的那條褐色的布帶,一頭柔順的長發如同瀑布一般順勢而下,驚得圍在周圍的好事者們齊聲發出一聲“喔”的驚歎。
雖說街道比較寬,但一輛馬車始終也是占了相當大的一部分道,來往的眾多行人都不得不繞著走過去。大周民風淳樸,上京城百姓的思想更是先潮,明知道坐得起那輛華美馬車的非富即貴,不但不躲著走反而激起了他們的好奇心,許多剛吃完午飯逛街的民眾們紛紛滿臉期待的自行站到了一旁,不大一會兒馬車的周圍便是被滿滿地圍了兩圈。
大周太祖時代以武立國,大周民眾不論尊卑長幼皆有習武的習慣,雖然後來國勢穩定之後周皇開始慢慢平衡文武之間的不協調,扶植文職出身的官員,但這也改不了民間傳承已久的尚武之風。
所以雖然官方早有諭令,禁止進入上京城的民眾佩戴弓箭長刀等管製刀具,進城之人必須解刀下弓,但鑒於幾乎大周所有百姓的民心所向,所謂的解刀下弓也隻是在進城的時候做做樣子罷了,膽子稍微大點的人一通過檢查立馬就悄悄地在城內將大刀挎在了腰間,希望以此提高來過往路人的對自己的回頭率——這件事情官府自然也是知道,但一直采取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隻要不被他們正麵碰上,是不會有人專門去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