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雲朵被風吹動,慢慢地離開了被一直擋著的太陽,陽光傾瀉而下,順著推開的門靜靜地鋪在地上,冰冷的地麵便多了一絲溫暖。
老人白麵長須的臉上也浮現出些許的溫暖,滄桑但卻明亮的眼中滿是意外的驚喜,他看著醒悟過來的許莫殤,笑著開口問道:“如何?”
許莫殤一怔,如何?
什麼如何?之前那數片飛舞的蝶如何,升騰而起的霧如何,自己看到畫麵如何,亦或是此時自己的心情如何還是灑在地上的陽光如何?
他張了張嘴,嘴唇微動卻始終沒發出任何聲音來,他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於是他便皺了皺眉頭,低著頭開始思考。
然而不知為何,早就習慣於快速進入思考狀態的許莫殤此時的腦中卻一片空白,竟是不知該從何處開始思考。
忽然,他的眉毛開始緩緩地挑起,有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情正在發生。
他聞到了一種味道,這種味道他很熟悉可是一時卻想不出到底是什麼味道來,他的大腦開始無意識地思考了起來,他在一瞬間想遍了三千二百五十七種東西的味道可還是沒能對上號。
一片薄薄的白雲再次移動到了太陽的下方,擋住了灑向大地的陽光,但奈何白雲不夠厚實,沒能將熾熱的陽光完全擋住,但也使得房內地麵上的光線暗淡了一些。
許莫殤愕然,慢慢地將頭抬起,明亮的眼中映著的便是那一片柔和的光。
他了然,那是陽光的味道。
他不解,陽光也有味道?
不過,不等他仔細考慮的時候,他鼻子中嗅到的味道忽然又變成了另外一種,他輕咦一聲,這個味道他也熟悉,但卻也沒能在第一時間辨別出是什麼味道來。
他忽然將目光順著半開啟的門轉向屋外,那是一片小小的園子,園子裏生長著一片小小的翠綠色植物,每株植物的中心位置長長地向上伸出了一根嫩白色的莖,一朵淡藍色的小花在莖的頂部隨風微微擺動,兩隻輕盈的小蜜蜂嗡嗡地圍著那朵顫動不止的花兒飛動著,溫暖的陽光照在這片小小的院子上,使得翠綠色也變得溫暖。
那是植物清新的味道。
緊接著,那股圍繞在他鼻間的氣味再次一變,許莫殤的嘴角隨之上揚,他開始感興趣了——竟然又是一種熟悉但卻說不出來名字的味道。
這次他並沒有用多長時間,毫不猶豫地收回目光,轉頭在房間內尋找著。
那是花盆的味道。
隨著他辨別速度的加快,那股味道變換的速度也是越來越急,許莫殤沉住心神,準確地將略過自己鼻間的味道一一辨認出來:竹椅、木桌、架子、茶盅、青磚、泥土、碧瓦、高樹……
驟然,所有的味道忽然像是流盡了的水,許莫殤的鼻間隻餘一抹平淡。
他垂著眼簾靜靜地思考了一會兒,然後閉上了眼睛,隻是一瞬卻又睜開,他眼中的風雲變幻早已煙消雲散,他看著老人平靜地道:“很好。”
老人問,如何?他回答,很好。
很好二字說完之後,他微微地對著老者彎下了身子,眼中隻有理所當然——他還有五個月就滿十四歲了,他在自己人生十三年零七個月的時間裏隻對師父彎過腰——你也可以理解為他之前隻和師父這麼一個人生活在一起所以也隻能對這麼一個人彎腰,但不管怎麼說,這位老人是第二位他心甘情願想要彎腰行禮的人。
他做事情之前向來都會先考慮一下這件事情能不能做、值不值得做,分析完了之後才決定做還是不做。
他認為向這老者彎腰的這件事情他值得做,所以他便做了。
先前羅審來離開之前曾說過要見他的人很有可能是宗人大人,他也下意識地相信了,不過到了現在他卻是不認同這種說法了。
因為他知道之前那些蝴蝶般飛舞的光圈是什麼,他也知道從自己身上升騰而起的霧氣是什麼——兩者不同根不同源但同類,隻是一個高大如山嶽一個渺小似螻蟻。
那是印,封印。
以他的見識……
呃,實際上他並沒有看出老者到底是什麼修為,但知道是很高很高的修為,那麼這就已經夠了,足夠許莫殤猜出他的身份了——或者說隻要許莫殤腦子沒問題就應該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