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劍雄”用力抽出刺入小呆後肩的長劍,他已驀然發現“槌王”喉中噴出的血雨以及“戟霸”瘰鬁蠕動的腸子。
這一切隻在須臾中完成。
須臾就是永恒。
死亡也是永恒。
“快手小呆”的手更是永恒--
“劍雄”在一愕的當兒,他口中淒厲的一聲“二弟、三弟--”餘音在繞,小呆的掌力又像閃電般暴斬而來。
驚慌的舉劍想架,“劍雄”這才明白“快手小呆”的手有多快,也才知道“掌刀出手,無命不回”的真意。
因為劍才舉到一半的同時,“劍雄”已感到胸腹間被人撕裂的痛楚,由頭頂直傳到腳心。
於是“二弟,三弟--”的淒厲吼聲倏然而斷。
“劍雄”已永遠的再也喊不出聲。
小呆永遠都對自己的手充滿了信心,他知道無論在多麼險惡的狀況下,隻要手不斷,還能動,他就有把握維持著“掌刀出手,無命不回”的“信譽”。
然而對他自己的腳,他卻沒有那麼大的信心。
因為當他想要飛身過去搶救“黑白秀才”兩柄鋼扇暴襲下的歐陽無雙時,他已一個踉蹌差些跌倒。
當然他踉蹌差些跌倒的原因是後臀入肉達骨的戟傷。
這是一個嚴重而要命的失誤。
他隻差一步,這一步的距離無異正是生與死的界限。
歐陽無雙也走到別無選擇的地步。
她望著兩柄鋼扇一上一下的橫切而至,已知道絕無法躲過這淩厲的合擊之力。
於是在一瞬間她也做了痛苦的選擇,她已放棄了一邊的防守,趁著短劍架住由上而下的鋼扇同時,她的另一把短劍已刺入“黑秀才”的腹中。
隨著碎裂的骨骼聲歐陽無雙髖骨盡碎一跤跌坐在地。她閉上了眼,想努力平複那巨大的痛楚,同時也在等著“白秀才”史向要命的二次襲擊。
冰冷的鋼扇剛進入歐陽無雙的頸項,剛要切入喉管,已再也切不進一分。
因為執扇的手已斷,因為小呆的手已至。
慘嗥一聲“白秀才”獨臂揮舞,灑著血雨,身軀像箭一般越牆而去,他不得不逃,因為他知道他絕不是“快手小呆”的對手,那怕小呆亦身受重傷。
向晚的深秋,夕陽像鮮血一般深紅。
小呆懷中的歐陽無雙臉色卻出奇的慘白。
“我……我已擺脫了那……那隻看不見的手……”她氣若遊絲的在小呆耳邊說。
“是……是的。”小呆痛苦得哽咽聲道。
“你……你知道嗎?到現……現在我才發覺我……我愛的人,一……一直是你……”她的聲音更見微弱。
“你……你……你好傻……”小呆顫拌的說。
淒然一笑,歐陽無雙說:“我……我知道你……你也一直愛著我……然……然而造化弄……弄人,偏偏……我們都……都認識李……李員外那個……那個‘賴子’……替我轉告他……他……他真是個‘大掃把’,可是……卻也是個可……可愛的朋……朋友。”
小呆的心在滴血,隻能輕輕點頭。
“人……人不能一步錯,一……一步錯了步步皆……皆錯,那……那個女人叫……叫綺紅是不?我……我也會轉……轉告她你……你真是個……值……值得她愛的人,小……小呆,有她……與我為伴,我……我好難過,我……我也會告訴她……你對她的懷念……”
小呆沙啞的說:“我……我知道。”
“我……還有一個你……你不知道的秘……秘密,那就是我……我不是‘菊花’,真正的‘菊花’另……另有其人……”
“我知道,燕荻已瘋了,‘菊門’也將隨著他的發瘋而散了才對。”
“不……你錯了,真正的‘菊花’不……不是他,是……是一個誰也不……不知道的人……我……我和他都……都是那……那個人的傀儡,我……我們一……一直都受到他……他的藥物控製,他……他叫秦……秦少非,他也一直假裝是……是我們的手下,他……他的武……武功不高,可是輕……輕功很好……”
這真是一個出人意料的事情。
小呆已然豎起了耳朵附在歐陽無雙的嘴旁。
“‘菊門’裏的人每……每一個都……都受到他……他的藥物控……控製,所……所以對我……我的異心,他……他們才會置……置我於死……死地,你一……一定要找……找到這……這個人,要……要不然‘菊門’永遠都……都會存在……”
“他……他有什麼特征?!”小呆發現歐陽無雙已將斷氣,不覺大聲在她耳邊吼道。
勉強的睜開眼,歐陽無雙道:“不……不知道……”
不知道?!小呆一聽這話不禁傻住。
“小……小呆,我……我最後有一個……一個要……要求,我……我那幾……個瞎……瞎女子……女婢,她……她們都有一……一段悲慘的……過去,你……你一定要……答……答應我放……放了她……她們……”
對一個將死的人小呆怎能忍心拒絕她最後的要求?
所以他肯定的說:“我答應你,你……你放心。”
“今生已渺,但期來生。”歐陽無雙說完了這句話後就再也沒開口。
她死了,死在夕陽裏,死在小呆的竹彎裏。
小呆輕輕的放下她,從地上站起。
麵無表情的回過身,對著不知何時出現的空明、空靈以及“鬆花道長”說:“現在輪到了你們,來吧!”
空明光淨的頭頂因尷尬開始冒汗,他低喧了聲佛號,赧然道:“閣下你……你誤會了我……我們的來意……”
“是嗎?”小呆用一種鄙夷的眼光看著“鬆花道長”道:“你不是來找我?”
有一絲不悅,“鬆花道長”強忍了下來道:“小道友,貧道修為不夠尚祈見諒。”
如果說這也是一種道歉,那麼這種道歉的方式無疑是最沒誠意的方式。
可是小呆接受了,因為他知道能讓像“鬆花道長”這種人說出這種話已不啻鐵樹開花,百年難得一見。
“那麼三位來此的原因?……”
“我……我特來送回‘白玉雕龍’給‘神醫武匠’的後人,想不到……想不到卻碰到閣下……”空明道。
“你們來了多久?”
“這……我們剛來……”
夠了,從這句話裏小呆已然知道他們絕不是剛來。
隻是小呆怎麼也想不到自稱俠義中人的白道人士,怎麼能睜著眼看著這一場轎淋淋的戰事發生。
“如果你們放得下心,就把‘白玉雕龍’交給我,否則你們就請改日再來,主人不在,恕在下不便作主留客。”小呆冷然說道。
當今武林敢用這種語氣,這種態度,敢對這三個人說出這種話來的人恐怕隻有小呆一人了。
然而這三個人竟然也不以為忤。
隻有心裏有愧的人才能不介意這種話不是嗎?
於是小呆收下了“白玉雕龍”,回身就走,連多看他們一眼也沒有。
“展鳳樓”前李員外在許佳蓉的攙扶之下,佇立了許久。
小呆當然也知道許佳蓉已解決了她的對手,要不然他恐怕早就沒有心情理會空明、空靈與“鬆花道長”。
“你……你還好吧?”
李員外雖然隻說了這四個字,但是他的眼睛告訴了小呆,他想說的絕不隻這四個字。
“她……她死了。”小呆痛惜的說。
“我剛才下樓的時候已然看到。”
“我已替你解開了死結。”
“謝謝。”
“她要我轉告你一句話。”
“什麼話?!”
“她臨終的時候說你是個‘大掃把’,同時也是個可愛的朋友,可我隻承認你是個‘大掃把’,卻不知道你可愛的地方在哪裏……”
“為……為什麼?”
“因為這一切好像都是因為你屁股上的鬼玩意而起。”
這是一句能把人笑得滿地找牙的笑話。
然而李員外和許佳蓉怎能笑得出來?
畢竟他們都知道這笑話是用小呆的血和淚堆積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