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滴血的信劄(1 / 3)

風死皮賴臉地刮了一天,將天空的陰雲聚攏來又抖散開,也沒有帶來一滴雨。然而,天黑以後,風勢不但沒有絲毫減弱,反而惱羞成怒似的更加瘋狂了。特別是到了半夜時分,雨大概向風作了妥協,雙方沆瀣一氣,風裹著雨,雨攪著風,整個夜空象開了鍋的水,嘩嘩地翻滾,刺耳地呼嘯,那猙獰而恐怖的氣氛令人蜷縮在被窩兒裏不敢露出腦袋。

艾戀戀用被子蒙住頭,渾身還仍然瑟瑟發抖。她象受了驚嚇似的難以入睡,倒不是因為天氣險惡,主要是她在懸慮自己和蘇雯雯的吉凶禍福和生死安危。常言說“物通人性”。這著了魔一樣的天氣是不是預示著災難已經降臨到我們頭上了呢?徐處長匆忙而詭秘的行動,蘇雯雯痛苦而憂憤的目光,都預示著不祥的征兆啊!

“誰?”艾戀戀依稀聽到有人敲門,頭發根直發炸,心衝撞胸口的聲音象擂鼓一樣響,壯著膽子問了一聲。然而答應她的是大風撕拽樹木的呼嚎聲和暴雨抽擊玻璃的劈叭聲,“嘭嘭!”這一次艾戀戀聽得清楚,提高嗓門又問了一句:“是誰呀?”

回答艾戀戀的是依然如故。

奇怪,明明聽到有人敲門,一問卻又沒有人吱聲,莫非真的是活見鬼了?艾戀戀是又驚奇又害怕。管他是不是鬼,幹脆起來開開門弄個明白!其實有什麼可怕的?營房四周的山有鐵絲網,大門口有警衛,營房區內還有流動崗哨,就是有壞人也進不來。即使真的有人沒安好心,隔壁房間就住著人,一聲喊叫就會把他嚇跑了。再說,自己是一個解放軍戰士,就那麼沒膽量?艾戀戀想一掀被子站起來。別起來,大意不得呀!萬一要是徐處長和周勃他們偷偷回來騙自己把門打開,他們趁自己冷不防堵上你的嘴,把你帶到一個魔鬼的世界怎麼辦?當初蘇雯雯可以說是有點天不怕、地不怕的勁頭,可現在卻被折磨成這個樣子了,人不象人鬼不象鬼,多可怕呀。艾戀戀縮縮脖子又不敢起來了。

—陣象耗子鑽稻草似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在門底下響起,接著是一聲低低的似乎是難以忍受的嗚咽。艾戀戀顧不得害怕,“巴嗒”一聲拉亮燈,坐在床上一看,見從門底下縫隙中塞進來一封信。她似乎明白了什麼,急忙跳下床,連襯衣都沒顧得披上,跑過去把信揀起來,展開,厚厚的足有三四頁紙,迫不及待地看了起來。

戀戀:

請原諒我沒有滿足你的要求,當麵沒有把積攢在心裏的悲憤、痛苦、思考和有關你的一些真相一古腦地說給你聽。主要原因有兩個:一個是羞於啟齒,另一個則是存有一定的幻想。我知道,姑娘是富於幻想的。但是,人是不能夠永遠在幻想中生活的,終於,我的幻想破滅了,希望消失了,而羞怯也隨之成為曆史。

艾戀戀看到這裏,覺得心好象被什麼紮了一下似的,肩膀隨之一抖。她清楚地記得蘇雯雯說過“人是在希望中生活的”,怎麼今天卻講“希望消失了”?莫非……艾戀戀不敢把時間延誤在猜測中,急忙往下看。

人要狠下心來,是無所畏俱的,盡管對方是個龐然大物和手握屠刀的劊子手。

首先告訴你的是,我已經不是一個白壁無暇的黃花處女,而是一個現代迷信的狗葬品,又是一個被權貴的獸性所侮辱了的無辜者。

還曾記得吧,上高二的一個星期天,我們饒有興致地站在北海公園瓊華島之巔的白塔下,麵對碧波蕩漾的太液池,朗誦開了意大利詩人彼得拉克的名言;“天真與毀滅常常僅毫厘之差。”當時也不知出於什麼感慨,也不知由何事引發,要麼就是富於浪漫的少女的一時感情衝動。誰知,幾年以後,我的悲憤的遭遇卻得到了應驗。

艾戀戀看著看著,雙手劇烈地顫抖起來,顫抖得都看不清字句了。她急忙把信放在三屜桌上,右手抓住桌角,左手揪著胸口的背心,接著看了起來。

那時我是多麼的單純、幼雅和狂熱呀,同時又有一種出於自尊的固執和倔強。在宣傳“造反有理”、“奪權有功”、“大聯合”和“抓革命、促生產”等一係列文藝演出中,我常常和宣傳隊的姐妹們到農村為貧下中農演出,一天演三四場,好幾次暈倒在田邊地頭。回來以後,又黑天白日地趕排新的節目。雖然也苦也累,可是一想到自己是個宣傳隊員,是用文藝形式宣傳毛澤東思想,又感到驕傲和神聖,前麵說的有些遠了,還是講講前幾個月發生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