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早餐的時候她忍不住問父親:“爸,這種開門的事情是不是應該由公司同事輪班啊?為什麼一定是我?而且還天天是我?照這個情況發展下去好像也沒有更換的可能。”
林爸爸瞪她一眼:“年紀輕輕怎麼這麼斤斤計較?你進公司晚,年紀又小,本來就該多點磨練,這麼一點小苦都吃不了還跟我談什麼要有自己的事業!”
林婉吐了吐舌頭,不敢再吱聲,從桌上拿起一塊麵包叼到嘴裏,把手提袋往肩上一掄就風風火火地跑去車站趕車。
其實也就是嘴巴上抱怨抱怨,事實上隻有每天早上才是她最有成就感的時候,上班時分,所有同事都在她麵前進出。大家匆匆忙忙踏進公司大門,迎麵便能見到一張少女明娟的笑臉,明明知道進了大門就是繁忙的開始,但是看到這張臉心情卻變得舒暢,於是紛紛向她含笑道早安,林婉對這種認可萬分陶醉,覺得自己陡然被重視,心裏樂開了花,人形路標也做得情願了。
諾大的公司裏,唯有前台是屬於林婉的小小地盤,她像是森林裏的動物盡責盡職地守護著自己的領地。電腦、桌椅都擦被她擦得錚亮、不漏接也不轉錯任何一個電話,甚至逐漸變得目光如炬――但凡有進來推銷商品和保險的客人她都能像防毒軟件一樣一一攔截,而且出錯幾率也在減少。
她慢慢開始對自己的工作得心應手,現在讓她依舊感到痛苦的是前台桌上的卡鍾,據說那座卡鍾是德國原裝進口,德國人出了名的嚴謹,所以他們的機器也如同他們的人,計算時間非常精準。每到早上九點,它便會滴一聲落閘,那一聲清脆的滴響是遲到員工的噩夢,哪怕自己的名字後麵顯示的是901分,也代表了這個月將要被扣除獎金――全體員工的卡片分部門放在卡鍾旁邊,所有人上下班都要在那裏打卡,甚至包括董翼。
林婉掌握著開門的重大責任,所以沒有遲到的福氣,也不用害怕自己被扣獎金,但是她卻比其他人更加痛苦,因為每到8:50分左右,前台電話總會不合時宜地響起。
“林婉,那個……我這裏塞車得厲害,但是我馬上就到了,你能不能幫我代打一下卡?”
“林婉,不好意思啊,現在電梯人多上不來,你通融一下……”
“林婉……”
林婉咬牙切齒,她想就那麼幾分鍾,你們就不能早出門十分鍾麼?公司規定代打卡的罪名嚴重,一經發現可是要開除的。
她很想做到鐵麵無私,對這種請求能夠冷峻地說“no!”但是事情往往又不能那麼簡單。比如信息部的李姐,懷孕已經四個月了,每天早上要轉三趟車,長途跋涉到了公司以後經常一臉煞白;比如業務部的張玲,住在城郊,到公司的路途有兩個小時,她身體也不太好,還會暈車;再比如……
每每到了這個時候,她的內心總是在痛苦煎熬,但最終還是在良心的譴責下顫抖地拿起了同事的卡片。每次她都害怕,怕被發現怕被抓怕被開除,也每次都下定決心這是最後一次,可又總是有下一次。
“真是……痛苦的人生啊。”她想。
早上的八點五十五分,是董翼準時踏進辦公室的時間。林婉與他打照麵已經超過一個月,但見麵總還是免不了緊張,一聲您好也說得結結巴巴。她暗罵自己沒出息,這個樣子如此容易讓人誤會,不知情的人隻怕還以為她在暗戀他。
每個人對待權貴的方式都不一樣,或者阿諛奉承吹噓拍馬,或者心中不屑清高無比,林婉卻與眾不同,她小學的班主任是個厲害角色,因為她曾經把自己名字婉轉的“婉”寫成飯碗的“碗”,所以被罰寫名字一百次,從那時候起對這種嚴厲的長輩她都打心眼裏敬畏,甚至一緊張還會打哆嗦,這個習慣一直保持至今。現在的董翼,在她的感覺上比小學班主任更加讓人心生懼怕。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董翼對她卻似乎溫存得很。
他每天都會對她說:“你早。”
有的時候也會對她微笑,讓人驚奇的是,這個男人在淺淺一笑之後麵頰上竟然會有酒窩,又因為平日裏不苟言笑,所以一笑起來便讓人覺得說不出的親昵。
“我們老板,真的很帥。”當麵雖然懼怕,但背地裏與好朋友說老板的長短是所有職業女性的天性,她和蘇可經常會交流意見:“眼睛不大,但是很深邃,麵部輪廓很剛硬,從眉骨到麵頰上有一道淺淺的刀疤,應該是小時候頑皮打架留下的吧,現在看起來覺得很MAN。皮膚是小麥色的,襯得牙齒雪白,很少笑,但是笑起來會有酒窩,他真是不能笑,一笑起來平常的嚴厲那瞬間就統統不見。哦,對了,每天在我麵前打卡的時候,都可以看到他雪白的襯衣領尖和袖口,有一對藍寶石的袖扣特別好看,嗯,他的手指也很修長幹淨。”
蘇可把頭探到窗外四處張望。
林婉不解:“你找什麼?”
“我看外麵的樹枝有沒有發芽,還是丫頭的春天提前到了。”
林婉拿起麵前的雜誌去敲她的頭。
她們嬉鬧了一陣,林婉突然陷入沉思的苦惱,蘇可問:“怎麼了?”
林婉扮深沉地長歎了口氣:“像我這樣的美少女,真擔心他會喜歡上我,我呢一向覺得辦公室戀情不太好,而且我是不會喜歡一個叔叔的。”
蘇可看她搞笑作怪,笑得跌到了椅子下麵,她從地上爬起來:“得了得了,少臭美了,你這種丫頭董翼看得多了去了,在他眼裏你充其量就是個賞心悅目的擺設而已。”
玩笑開過後的第二天,溫存英俊的大叔給了公司美麗擺設林婉職場生涯中的第一次重擊。
這是個周五的早晨,或許因為明天就要開始休假,又或許這天下了雁城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雨夾雪,總之在這個寒冷的冬晨大家似乎都提前進入了憊懶狀態。八點五十分,林婉已經接到了兩個請求代打卡的電話,她心中百般不情願,但是每個人的理由都這麼充分,讓她無法說出拒絕的話。
八點五十五分,董翼走進辦公室,他慣常地像林婉笑了笑:“早。”然後一邊把大衣除下一邊伸手去拿架子上自己的卡片。
林婉看他單手的舉動似乎有些不便,於是說:“我來幫您打吧。”
董翼馬上回答:“啊,不了,這個卡還是我自己打,代打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