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包廂,林婉剛坐下,還沒來得及說開場白,電話便響了起來,她心中一驚,連忙對唐進做了個噤聲地手勢,然後接起電話,那邊傳來董翼冷漠而嚴厲的聲音:“起身!”
林婉愣了一下,有些沒搞明白狀態:“什麼?”
“馬上離開那裏,林婉!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麼,不要再跟你對麵這個人有任何往來!趁我沒有發怒之前,馬上走!”
林婉麵色一下變得蒼白,刷一下把頭扭到四周張望:“你……你……”
可是那邊電話已經不容她分辨地掛斷了。
她全身顫抖,砰一聲跳起來,倉惶地推開椅子,奪路而逃,桌上的精致咖啡杯被撞落到地上,褐色水漬在雪白的台布上一下形成了一條暗湧的小河流。
她沒有思維地跌跌撞撞衝了出去,因為太過慌張,甚至還跌了一交,膝蓋上蹭掉一大塊皮,她掙紮著爬起來,對那種火辣辣的痛置若罔聞,身後唐進的聲音更是聽不見了。
3
林婉覺得自己像一隻妖精,大白天鬼鬼祟祟地悄悄出沒在人間,雖然明明沒有打算害人,但是隻要聽到佛?便會當場魂飛魄散。她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回了家,打開門,董翼正在廚房裏做飯,看到她進來轉頭微微一笑:“回來了?”
林婉臉色蒼白地看著他不說話。
董翼卻很平靜,頭先那個打電話慍怒的人像是跟他沒什麼關係,他一邊切菜一邊說:“你一個人在家閑著,不玩電腦實在沒事做,我給你買了防輻射的肚兜,放沙發上了,你去看看。”
她哦了一聲,站在門口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前進後退似乎都是錯,董翼自顧自說道:“前幾天不是想吃水煮牛肉麼?我不會做,今天特意去川湘樓打包了一份,待會熱熱就可以了。”
麵對這種諱莫如深的反常平靜,林婉手忙腳亂,鼓起勇氣說道:“我跟他見麵,是有點事情談……”
董翼終於停下手中的事情,走到她麵前,看她還傻站在門口不動,於是俯身從鞋櫃裏把拖鞋拿出來放到她的腳邊,林婉被動地換了鞋子,抬頭看著他,想從他的眼睛裏找出任何一絲可以看明白的痕跡。
他終於說道:“林婉,我這人特別不喜歡別人對我陰奉陽違。”
林婉連忙說:“我沒有,我真沒有,不騙你,找他是真的有事……”她看了看他:“我們在一起這麼久,你總不會相信我和他有什麼吧?”
董翼拉著她的手走到沙發旁邊坐下:“我當然不會相信,不過你已經答應了我的事情,就應該做到,我再怎麼寵著你,你都已經是個成年人了,該為自己的所說所做負責任。”
林婉心中激蕩不安,再也按捺不住,低聲叫起來:“我知道,我知道每個人都必須為自己所做的錯事承擔後果!可是你怎麼知道我跟他見麵?如果你相信我,又怎麼會跟蹤我?難道會有這麼巧的事情,剛好你就在那裏,然後又剛好看見我!”
董翼冷冷說道:“我還不至於下作到這種地步,要去跟蹤自己的太太,不過你也要記得一句話,若想人不知,除非己不為!”
林婉喘著粗氣看著他,心中又驚又怕,幾乎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你沒有什麼要告訴我的麼?”董翼逼近一步,把手搭在她肩上,整個身子湊了過來,他眼睛裏有一種咄咄逼人的凜冽光芒,林婉緊張得胃部一陣抽搐,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顫著聲音脫口而出:“沒!沒有!”
聽到她斬釘截鐵的回答,董翼渾身一震,漠然地把手縮了回去,又看了她半晌,猛地站了起來:“那好吧,既然在我有心情知道的時候你不願意告訴我,那麼以後我也不見得有時間聽了。”
他轉身朝門口走去,林婉摸不準他剛剛那句話的意思,又見他起身要走,於是追問道:“你去哪?”
“我今天要去工地那邊,晚上就睡那裏了。對了,”他像想起什麼,又轉過身來:“明天晚上有個晚會,很多人都會去參加,我們也去,到時候我回來接你。”
聽到他說晚上不回來,林婉心中竟然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可是……她不安地問道:“什麼晚會?”
“關於地鐵邊上那塊人們都虎視眈眈的地――投標快開始了,明天晚上應該會有一些內幕消息出來。”
“我一定要去麼?”
“嗯,我知道你有身子了,不過初期應該不會太累,能堅持麼?”
林婉連忙點點頭。
他忽然笑了笑:“打扮得漂亮一點,我上次送你的那串碧璽項鏈沒見你帶過,這次帶上吧。”
林婉悚然一驚,慌亂地回答:“那條……那條項鏈……”
“項鏈怎麼了?”
“我……我……蘇可前幾天過來,說要去參加別人的生日party,把項鏈借走了。”
董翼遠遠地笑著望她:“是麼?親愛的,你記錯了,她已經還回來了,就在你的梳妝台上,還是先去看看吧。”
林婉的臉色一下變得煞白,身子幾乎要飄到雲端上去,她本來是坐在沙發上的,這下連坐都坐不穩了,一徑的往下滑,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從老遠的地方傳過來:“董翼……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說……”
她已經分辨不清楚他的表情,他麵上那若有若無的笑容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這個朝夕相處的枕邊人,到底有多難揣測?林婉忽然憶起,在他平常喝茶的時候,嫋嫋的熱氣後麵,也是這雙淡然而沉靜的眼睛,像是深邃而泛著冷光的大海,隻是那時候她從不知道原來他是這樣厲害的人――厲害得讓她不認識,她覺得自己的世界正在崩塌。
她站不起來,心裏又急,寒冷幾乎刺到五髒六腑裏,幾乎是爬到沙發邊上,向門的方向伸出手去,聲音裏已經帶著哭哭啼啼的調子:“董翼,我什麼都告訴你,你別走,我什麼都告訴你。”
他的腳步微微停了停,把手搭在門把手上,卻始終沒有再回頭,歎了口氣:“明天再說吧,我現在沒有什麼心情聽了。”
林婉眼睜睜地看著他開了門,頭也不回地走了,然後就是門砰地一聲關上,她無力地頹然倒在沙發上――他們雖然隻隔著一張門,那距離卻是咫尺天涯。
門外的董翼有些無力地靠在牆邊等電梯,閃爍的數字一層層往上跳,到了頂樓,叮咚一聲響,電梯門打開來,他呆呆望了半晌,沒有進去,門又合了上去。他的心痛得像有把刀在割,林婉的態度讓他覺得遍體鱗傷,他待她這樣好,可是她卻這樣騙他。
這些天,他半句也不曾提到唐進,他知道他們以前的關係,知道他們偷偷見麵,他這樣精明的一個人,難道看不出她有心事?他什麼都不說,隻希望她能主動告訴他,可是她卻像防賊似的防著他。懷了孩子的人,每晚都睡不好,一次次驚醒過來,她到底在怕什麼?有什麼不能告訴他?她難道不知道,為了她,他可以把天都頂起來。可是現在她更加變本加厲,竟然開始斂錢,連送她的首飾都賣掉,難道那個姓唐的胃口隻值這區區幾十萬?是什麼把那個天真的孩子變成這樣?難道一切就為了那個姓唐的?她到底知不知道,那個姓唐的搞這麼小動作想要的根本是那塊即將要建地鐵的地,他要的是那個工程!他以為這樣做,可以讓他亂了心思,沒精力去跟他爭。
她為了初戀情人不惜背叛他,他簡直恨不得掐死她才好。
他伸手再次按了下樓鍵,剛剛林婉那樣哀哀地叫他,他差點就心軟,可是他不願意回頭,起碼這時候不願意,他不知道自己此時麵對她,會有怎樣衝天的怒火。明天吧,明天晚上,他們三個人該碰一次麵了,什麼東西都應該三刀六麵講清楚。電梯到了,這次他不再遲疑,走了進去。
晚上,林婉一個人睡在沙發上,她沒有進臥室,臥室梳妝台上放著那條鮮紅的碧璽項鏈,那種紅,紅得詭異,像血,她沒有膽量多望一眼,甚至不敢伸手把它收起來。他們住在頂樓,又是江邊,秋天的晚上,江風特別猛,吹得落地玻璃窗嗚嗚咽咽的,像是孩子的啼哭。林婉哪裏睡的著,打了董翼的電話,次次都是無人接聽,後來索性關了,她心裏想,明天,明天一定告訴他,什麼都告訴他,沒有什麼會比他的誤會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