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船艙擺放的爐子裏掏出一些爐灰，均勻的塗抹在楊世隆裸露出來、白嫩的皮膚上，讓他看起來黑了不少。
塗抹的過程中二人都是麵紅耳赤，楊世隆有心叫老爺爺進來幫忙，卻也知道老爺爺讓孫女進來，是怕她在外麵應付不好突發事件。
等塗抹完了，二人急急忙忙走出船艙。
“小夥子過來，跟我一起搖櫓，若是遇到人，不要說話便是。”
這老人神態沉穩，臨危不亂，遠處蒙元艦隊旗幟招展，他卻淡定從容。
“謝過老先生。”
楊世隆趕忙道謝，按照老人家的要求搖櫓。
他出生水鄉，對這東西倒是不陌生，雖然不能獨自駕駛，隻是搖櫓卻無障礙。
漁船劃過江麵，緩緩前行，蒙元軍士不是掃上幾眼，也有上前搜查，卻都沒什麼收獲，沒人看出楊世隆的異樣。
小姑娘很是緊張，船前船後的跑，像個無頭蒼蠅，也不知道她跑什麼，最後還是老人家嗬斥一聲，讓她進了船艙，她才安靜下來。
這也無怪小姑娘焦急，蒙元戰艦他見多了，像今日這般全部出動，卻還沒見過，尤其搖櫓那個明顯是被找的人，又讓她如何不緊張。
“小子楊世隆，謝過老先生。”
一波檢查過後，楊世隆借機感謝道。
老人家點點頭，思索了一下，問道：“楊亮節是你什麼人？”
楊世隆一愣，沒想到這老人家居然認得自己父親，當真讓他驚詫。
“正是家父，不知老先生是？”
“黃雲文便是老夫。”老人家沒有隱瞞，幹脆利落的答道。
楊世隆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望著身前的老人。
黃雲龍，大名黃全，曾經的禮部尚書，楊亮節的恩師，曾因彈劾賈似道遭貶，被貶途中遇到盜賊，一家老小都死在路上。
“身處險地，不敢全禮，拜見師祖。”
楊世隆急切的說道，心中略帶疑惑，不明白師祖怎麼成了漁夫。
他是精明之人，轉念一想便明白了，師祖全家被強盜截殺的事情本就太過巧合，如今師祖又在這裏，其中定然有內情，逃不離賈似道尋仇廝殺。
“可是賈似道那狗賊？”
楊世隆忍不住開口問道，黃雲龍一愣，點點頭頭，算是應下。
他的眼中不帶多少仇恨，賈似道未得善終，死了有一陣子了，老人家世事洞察，不說忘了那些仇恨，隻是沒必要與死人計較的。
“當初父親聽了師祖的事情，曾派親衛追隨，可惜晚了一步。”
楊世隆說完，覺得自己說了一句廢話，趕忙岔開話題。
“這次出行，是陛下要與蒙元水軍中的人物密謀些事情，不想被出賣了，才引出蒙元這番舉動。”
老先生的注意力果然被引開了，他搖著櫓，皺褶眉頭思索了一陣，問道：“劉垓？”
楊世隆沒想到自己這師祖這麼神，點頭稱是。
老先生聽楊世隆肯定，眼光一亮，道：“陛下真神人也，一眼看破蒙元軟肋。”
楊世隆麵露疑惑，雖然他經常跟在趙昰身邊，但對趙昰的心思，還是把我不住。
這次出行，包括更早的北上，趙昰都不曾表漏出具體的目的，基於他之前的所作所為，眾人對他非常信任，便也無人多說。
如今自己師祖突然說嗬護啊，卻讓他一愣，陛下已經找到蒙元軟肋？這他還真不知道。
老先生見他麵露疑惑，解釋道：“你看著江上蒙元軍士，哪有一個色目人，都是漢人子弟。”
“在路上，蒙元大軍也多以漢人為主力，伯顏二十萬大軍南下，真正蒙古人數萬，剩下的多不是蒙古族人，其中甚至有數萬的漢軍。”
“這些力量，都是可以影響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句話對漢族如此，對蒙古亦如此。”
“而這些力量中，完全由漢軍統領控製的，唯獨水軍，這不是蒙元的軟肋，還有哪裏是軟肋？”
楊世隆恍然大悟，難怪趙昰拚著這麼大的風險出來，因為成功的可能性實在太高，沒有不賭一把的道理。
他跟著趙昰最久，知道趙昰對如今形勢並不看好，即便多方不知，也依然留有後手，包括流求，未必不是為趙宋留的後路。
這般亂世中，若想安安靜靜的走尋常路，終究是看不到未來的。
“不止如此，若能控製蒙元水軍，劃江而治未必不能實現，穩住南方再圖北伐，不失為上策。”
老先生世事洞察，即便不站在朝堂上，亦能指點江山，看透了趙昰的一步步布置。
這，卻是連阿術都未曾參透的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