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1 / 2)

我妹至死不肯原諒母親。到羊下城這麼久,居然從未踏進褲襠巷一步。按她的說法,她沒有母親,也沒有父親,有的隻是一個哥,是哥含辛茹苦把她拉扯大。所以她聽說我跟思思情濃得化不開時,激動地說,哥呀,你讓我終於做了回妹。按我妹的理解,是她把思思送給我的,又是思思把我從苦海中救了出來,所以當天她便嚷著請我和思思吃飯。我說算了吧,我們哪有閑空吃飯。就那麼上癮?我妹調皮地說了一句,笑開了,我打了一下她的頭,敢說哥的壞話,看我不打爛你的嘴。

我妹先後背著馬六斤,將公司的部分財產轉我名下,事實上到現在,我已成他們公司的第三大股東了。買給馬大帥的樓房,也理所當然轉到了我和思思名下。第二天是個星期天,我和思思還繾綣在床上,我妹的人已把紅木家具和真皮沙發送上了樓。一盆鮮花怒放在陽台上,暗示著我們瘋狂的愛情。在我妹的精心布置下,房間裏充滿了火一般的熱情,我和思思倒在新換的地毯上,通體都流暢著新生活的快意。

忽然有一天,我妹帶著馬六斤前來吃飯,同時送上一份新的禮物,一架新古琴。思思撲扇著翅膀,燕子一樣飛翔在屋裏,她的快樂是由衷的,不加掩飾的,她甚至在我和我妹麵前公開提起她和馬六斤上床的事,說那時候真是不懂呀,還以為男人就那麼回事。她的話弄得馬六斤很不好意思,幸虧我妹打園場,說現在懂了就好,我可把最愛的人交給了你,你要小心嗬護才是。思思賣乖似的偎我懷裏,整個人像玻璃,看不出半點瑕玭。她的歡樂感染著大家,屋子裏充滿濃濃的笑語。吃飯的時候,思思一定要坐我懷裏讓我喂她,軟軟的兩條胳膊搭我脖子上,目光裏橫溢愛情籠罩著的縈縈波光。我妹不能自持了,女兒家的本性現了出來,半是撒嬌半是惡作劇地坐在了馬六斤腿上。馬六斤先還尷尬著,目光在思思和我妹臉上徘徊,終於,他發現思思不再是那個思思了,這才一發狠箍住了我妹。

半夜時分,我妹突然要走,思思留戀至極地勾住她脖子,住下吧,大家這麼開心,幹嘛非要分開。我妹其實舍不下這份快樂,鞋一蹬倒在了床上。

這夜,這屋的狂歡可想而知,好長時間,它都被褲襠巷的人議論著。

直到小三媽媽出事,我才從夢一般的纏綿中醒過來。

小三媽媽是割腕自殺的。當她確信我在羊下城有了一處新居而且身邊多了一個小鳥般的女人時,目光一下灰暗了,滅了。或者她的目光從未明麗過。大半輩子的沉重生活讓她終究也未弄明白自己在等待什麼,她在別人的屋簷下苦苦地支撐,心中似乎裝滿期待,卻又說不出,到死她也沒弄明白,她在這個世上活著的理由。也許刀片才是她最好的歸宿,或是解脫。

小三媽媽一直將那刀片珍藏著,臨死這天,細心給自己洗了浴,換上幹淨睡衣,正是我妹見過的那套,是我花兩百塊錢買給她的,同時送她的還有一瓶香水。我已記不清為什麼要送她香水了,至於睡衣,我得承認,我喜歡她穿睡衣的樣子,我的這個陰暗心理折騰了她小半輩子,細想起來,除了睡衣,她好像沒穿過別的什麼衣服。小三媽媽躺在床上,就是我跟她擠過的那張床,安靜、毫無留戀地閉著眼睛,是的,這個世界還有什麼讓她留戀。

血流了一地,整個床淹沒在紅色汪洋裏。很難想象,小三媽媽居然能流那麼多血。她把我們共同生活過的世界裝扮成血的顏色,然後離我而去。等我發現時,血已幹涸,屋子裏充斥著異味。我們共同坐過的沙發讓剪刀剪得粉碎,陽台上嬌豔的花全都枯萎,那個有過溫情有過歡樂的世界不複存在了,呈現在我眼前的,是一個倒塌的世界,一顆破滅的心靈。

一個女人因另一個女人的出現而毀滅了,這是劫數,還是命定?

小三再次失了蹤。沒留下任何痕跡,好長時間,我都恍惚,她回來過麼,或者她存在麼?也許世上根本就沒小三這個人,完全是我心理失衡,憑空杜撰出來的一個影子。

好了,我現在無牽無掛了,可以放放心心跟思思在一起。還是我妹說得對,你大可不必將浪費你生命的人放在心上,人生苦短,要為愛你的人而活。但我再次跟思思做愛時,意外地出現了障礙,我清清楚楚看見,小三媽媽立我麵前,滿眼怨懟、憤恨、不甘心。

我徒然倒下,我知道今生今世躲不開一個影子。

時光飛快,就在我和思思艱難而又痛苦地奔波在求醫問藥的路上,試圖把曾有的浪漫或溫情重新找回時,噩耗飛來。

我妹死了!

跟我妹一同死去的,還有馬六斤和楊七兒。

誰也沒想到,楊七兒會越獄,按獄警的說法,楊七兒再有兩年就要出來了,他等得及,完全沒必要拿生命做代價,把自己後半生斷送掉。楊七兒越獄後,第一個找見的就是馬六斤,他相信像馬六斤這樣的人物,完全有能力保護他,給他自由,給他幸福。當然,馬六斤也確實這樣做了,他二話沒說,就給了楊七兒一大筆錢,足讓楊七兒逍遙自在地活完下半輩子。怪隻怪楊七兒,非要見我妹一麵,還說他一生最尊敬最欽佩的,就是我妹,說啥也要跟我妹道一聲別,不能就這麼不仁不義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