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1 / 3)

這個下午,我剛剛離開病房,打算去羊下城政府,報告一下父親的病情。再怎麼說,父親也曾是這兒的一屆長官,他的病應該受到更多方麵的重視。蘇婉卻打來電話,要我立刻去銀城。電話裏的蘇婉口氣很怒,完全不像一個嫂子跟小叔子說話,倒像,像什麼呢,我一時不好比喻,也沒心思比喻。

三子,你要不馬上來,出了事可別怪我們。大安這女人,真是不要臉!

大安,大安她怎麼了?

你來就知道了。

瞬間,我的思維全凝固在了大安身上,我幾乎一分鍾也沒思索,馬上就往銀城趕。

大安跪在大哥家的客廳,誰拉也不起。她的臉被一頭亂糟糟的長發遮著,衣領處的扣子崩到了地上,我想一定是蘇婉強行拉她時崩掉的。那片白以非常痛苦的方式呈現在我眼前。大安的手上有兩道血口子,血正在往外流。

到底怎麼回事?我忽然就衝嫂子蘇婉吼。

你問我,我問誰呀?你們家的破事,憑啥要跑我們家鬧?!蘇婉的口氣遠比我凶。

破事,到底怎麼了?大哥呢?

他當然忙啊,哪像你們,一天到晚不幹正事。蘇婉扔下這話就進了臥室,呯一聲,她把憤怒摔在了門上。

大安,大安你起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邊拽邊問,大安的身子虛脫無力,跟棉花一樣令人手軟。

我要錢,錢,三子,他們不給,他們居然不承認欠了老二的錢。

誰欠了他的呀?蘇婉猛地拉開門,鑽出半個頭,恨毒毒說。就算欠了又咋的,也輪不上你來要,你算什麼,自家男人都看不住,還有臉跑這兒鬧。

呯!門又閉上了。

我忍住憤怒,硬是將大安拉起來。大安的身子倒在我懷裏,她就像一片被風吹得東搖西飄的樹葉。

是不是那筆錢?我不安地問。大安點點頭,三子,我要拿錢去救老二,他在大獄裏,我不安心,可是,可是他們不承認。大安的臉讓淚雨淋得一片稀,上麵有幾道淚痕,是老二拋棄她時流下的,那上麵留有我撫過的痕跡。

大安說的錢,就是大哥當縣長時出的那次事。

都怪父親。當時老二承包了縣上的一項重點工程,當然,大哥幫了一定的忙。工程修到半途中,大哥突然提出撤借一部分資金,說是有急用。老二起先不答應,畢竟那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三百萬,這在當時,是很了不起的一筆資金。父親出麵了,先是將老二臭罵一頓,問他怎麼承包的這項工程,要不是家裏出個縣長,他攬工程有這麼容易?接著,父親便像過去處理公務一樣,跟大哥說,你隻管忙去,錢明天就到賬。大哥走了,老二還是堅決不鬆口,他的理由是,大哥啥理由也不講,開口就要三百萬,怎麼給?給了工程還修不修?

他是縣長,他說撤借就撤借,問什麼理由?父親的邏輯是領導說話是不需要理由的,有些理由能講給你?

可是,可是將來要是還不上呢?老二擔心的是這個,他似乎從大哥的情急中看出什麼,他相信不是什麼好事。父親壓根不管這些,什麼還不還的,有他就有你,沒他這個縣長,你屁也不是,撤!

父親最後以砸了老二的公司為要挾,硬是逼老二按時劃出了三百萬。那時父親剛剛退下來,火氣大得能燒著天,老二怕他真把天點著,隻好忍著性子將錢給了大哥。沒想這筆款成了一筆孽債,不但毀掉了老二跟大哥原本就很脆弱的親情,也讓大安跟蘇婉成了仇人。重要的是,此事以後,父親突然間垮了,再也不像以前那麼自信,他常常獨自坐在殘留著母親體味的屋子內,發久長的呆。

父親當然不會過問這筆錢到底走了哪裏,他堅信大哥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用不著懷疑。當老二告訴他讓三百萬逼得走投無路時,他卻在替大哥著急。大哥真的闖了大禍,他將縣上的救濟款好幾百萬借給姓吳的男人做生意,結果血本無歸。情急中他才想到跟老二挪工程款,就這,還是讓對手抓住了把柄。大哥像熱鍋上的螞蟻,見誰他都大叫,就連父親去看他,也照樣吼得震山響。父親一看這陣勢,馬上找老二,要求老二再給大哥挪款,差點沒讓老二趕出來。

這筆錢便成了一筆孽債,到現在老二也沒能大哥手中要到。

我正在勸大安離去,大哥回來了,一看我也在,大哥沒好氣地說,三子,我對你咋樣,你怎麼能唆使她幹這事?

大哥,我的嘴唇動了幾動,才說,要說這錢你也該還她,大安現在這樣了,我們不能坐視不管。

要我怎麼管?你一個人管她還不夠?大哥話裏突然有了別種意味,三子,不是我說你,她是你什麼人,這事用得著你在後麵操心?

大哥你?我驚得眼球都要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