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聽諫言重立免稅令 入青州巡查民間情(1 / 3)

魏征在送走郭懷之後,就帶著眾人匆匆地趕到了皇宮。當他們到達昱德殿的時,李世民剛剛將各地送來的奏折批閱完。這時看到眾人匆匆趕來,忙笑著問道:“魏愛卿,你們在長安停留的時間也差不多了吧,是不是要動身去山東、河北行使撫慰之事了?”

“陛下,臣等原打算今曰即動身前往關東安撫民心,但卻又有一事不明,還請陛下為微臣講說。”魏征施禮之後說道。

“愛卿有何事不明,盡管說來,朕一定會為你說明的。”

“陛下初登大任之時,為體恤民情,安定民心,頒行免稅令,免除關東地區賦稅一年。民眾初聞此令,老幼相歡,載歌載舞;然而好景不長,陛下最近又突然除去此令,重新下旨恢複賦稅租役,不知可有此事?”

“是有此事。幾日前,封德彝跟我提及此事,說關東亦為國土之一隅,與其他地區應一視同仁,如果隻在關東令行免稅,其他地區的民眾難免會有怨言,這樣就會對國體之序和國庫積累大有害處,所以朕才決定恢複征收關東地區賦稅的政策。”

“陛下,微臣以為此舉萬萬不可。先拋開關東之地飽受戰亂之苦,人民資財匱乏,根本無力承擔賦稅不說,單說眼前之事。現在陛下初登大位,君臨天下,億萬之民都瞻矚仰視,唯望聖德至仁,布天下甘霖,幸而陛下有體恤民意之心,發布佳音,因而民心歡悅。然而不意轉而即收回成命,失信於天下萬民,縱使國家有倒懸之危急,也不必這樣行無義之策略。更何況現在國境之內安如泰山,都又偏偏如此行事,關東賦稅一年,於國庫之補給者小也,陛下也必不缺此資財。所以微臣認為陛下禁行免稅令,於財物之取微乎其微,而於德義誠信之損失卻是無可估量。微臣雖然見識淺薄,但還請陛下三思而行,切莫因小失大,空留遺憾,從而有損於國事!”唐太宗李世民靜靜地聽完魏征的話,略一沉吟,不覺驚出一身冷汗。是啊,自己隻看到了免除免稅令的好處,為什麼就沒有看到將賦稅恢複如初的弊處呢?多征收關東地區的一年賦稅恐怕為國庫也增加不了多少財物,但卻會使自己失信於天下,失德行於臣民,而且又恰恰是在這個關東的民眾之心剛開始轉變的關鍵時刻!如果不是魏征提醒,幾乎為封德彝的謬論壞了大事!想到這裏,李世民慚愧不已,馬上對魏征說道:“愛卿所言極是,寡人愚鈍,為蠅頭小利所障,幾乎壞了大事,朕這就重新發布旨意,原定的免稅令例行不變,另外再發放賑糧,救助那些孤苦無依,貧困交加的人,愛卿以為如何?”

“太好了,陛下能大開聖恩,實乃關東黎民之幸,微臣代關東黎民謝謝皇上的深思。臣啟請皇上立即頒行禦旨,由微臣親自帶著曉諭關東諸地,此舉定可以對撫慰關東一事起到大大的推動作用。”

李世民點點頭,立即又回到殿中,展紙揮毫,迅速地把聖旨寫好,蓋上印,交給魏征。魏征捧著李世民新寫的聖旨,好像捧著萬貫資財似的,連連向李世民點頭致謝,當然他是代表關東的無數百姓向李世民致謝的。李世民見他一副癡態,也不覺好笑,當下便打趣他道:“愛卿籍屬山東,朕行免稅令和分發賑糧都惠及此地,愛卿是不是因為故地受惠才如此高興呢?”

魏征聞聽此言,連忙將聖旨交給薛萬仞,躬身致禮道:“皇上此言實在是令微臣惶恐不安。臣雖然籍在山東,但卻久已在外漂泊,而且微臣既受陛下信任重用,自會為陛下盡效一己之力,至於照惠山東之策略,不唯微臣有此念頭,陛下您也應該時時刻刻銘記。現在陛下擁有四海之地,四方安則舉國安,山東雖僅為國之一隅,然而一旦有亂則會舉國而亂,所以陛下不得不小心應對。何況山東之民久經戰亂之苦,流離失所的民眾剛剛返回自己的家園,民力貧乏,匱無資財,急需休養。微臣聞聽漢高祖初建之時也曾力行休養生息之策,幾世而累,這才有漢武之興,橫掃匈取頑虜的空前盛世。陛下若能借而鑒之,大行休養生息之策,不但黎民百姓會拍手稱快,而且微臣以為國運昌隆也為時不遠了。”

李世民半含微笑聽完魏征的陳詞,連連點頭認可,心中也對魏征的才能大加讚賞。正在此時,一名侍衛急匆匆地跑進來,跪倒在地,施禮說道:“陛下,山東青州府派人送來加急信件,請皇上禦覽。”

“呈上來。”

那名侍衛起身走到李世民麵前,將信呈給他,李世民展信研讀,眉頭不知不覺地緊緊皺了起來,魏征等人不知信中寫的什麼內容,便站在一邊靜靜等候。良久,李世民才從信函之中抬起頭來,眉頭未展,掃視了一眼麵前眾人,這才開口說道。

“青州發生謀反之事,不知諸位愛卿如何看待這個問題?”

“陛下,您不是已經委派殿中侍禦史崔仁師崔大人前往青州檢校地方政事去了嗎,怎麼會又有謀反之事發生呢?”王珪開口說道。

“是的,朕已經委派崔仁師前往青州,而且還囑咐他要寬以待之,不要激化矛盾。仁師行事倒還穩重踏實,此次謀反也說不定是另有因由。”

“陛下,微臣前段時間雖於河北境內安撫民心,但山東之事卻還是多有耳聞,而且山東與河北交界之處的民心最是浮躁。不過微臣卻以為此地人心雖躁,但多是守望顧盼之心,並非一意叛逆亂國。如果能夠對人情民意善加疏導,定會使此地民心安定。”魏征對李世民說道。

李世民聽完魏征的話,笑著說道:“多日以來,朕一直囿居於皇宮之內,於長安城之外的政局形勢是完全不知,真如井底之蛙。你們先行一步,朕稍後也會出去巡行一下,增長一下見識,了解了解外麵的景象是否真如某些官員遞上來的奏折所說的那樣平和安定。”

魏征等人動身前往關東地區後的第三天的清晨,有一列隊伍從長安城東門出了城,縱馬直向正東而去。一行人雖然衣著樸素,絕無奢華之意,但卻一個個眉目端正,氣宇軒昂,滿麵激昂慷慨。為首一人更是一身儒雅之氣,麵皮白淨,保養有方,頜下黑須更增添了他一身的倜儻風流氣派。這個人正是唐太宗李世民。為了能夠更直接地體察民情,他這次采用的是微服出行,事先也沒有通知當地官員,一方麵是體驗民情民風,另一方麵也是檢校一下各級官員的政績。而且,這次出行之時,他帶的人也不多,沒有一個女眷,隻有幾名親近大臣和數名隨侍人員。所帶幾名大臣之中,尉遲敬德、程知節、秦叔寶等幾員能征善戰的武將是少不得的,而韋挺、王珪、杜如晦也被他帶在身邊以谘策略。因為派駐青州的殿中侍禦史崔仁師傳書於長安說青州發生謀反之事,而魏征等人遠在河北,未及青州,所以他們便將此行的第一站定在了青州。

眾人快馬加鞭,行走甚快,幾日之後便越過河南北境,到達了青州境內。李世民放馬徐行,坐在馬上四處觀望,所見景色卻令其大失所望,其慘狀比他預想的情況還要差。隻見滿目瘡痍,房屋破敗,來來往往的行人也都一個個衣衫襤褸,麵目表情或滯澀無神,或驚惶恐懼,而且都急匆匆地來回跑著,旋即又蹩回自己破舊的房屋中去了。雖然時值深冬,田野的莊稼也早已收割,但凝神張望,卻沒有豐歲的井井有條,而是一片狼藉,到處都是遺落的莊稼稈。如果是在往昔,此時地裏應該有農民的身影,或深耕,或整地,或醞肥,為來年的農業生產做準備。但現在,地裏卻一個人也沒有,倒是能不時地看到有瘦弱卻矯健的野兔半蹲在荒地中,向破敗蕭條的村莊看上一陣,又突然無味地一蹦一跳地向遠處跑去了。見此情景,坐在馬上的李世民略帶傷感地慨道:“如果朕不是親臨此地,而是枯坐於皇宮之中,又怎麼會知道國朝境內還有如此破敗荒涼的景象?如果地方官上奏折說其轄境內歌舞升平,一片繁榮景象,朕又怎麼會懷疑而指摘其欺君之罪呢?過去是在馬上打天下,現在是治天下了,依朕看來,還是應該坐在馬上或是下地行走,而不能坐在府牆之內治理天下,那樣隻會閉塞視聽,把天下治理得亂作一鍋粥。你們整天陪朕憋在皇宮之中,恐怕情況也和朕都差不多吧?”

聽到李世民那略帶調侃意味但卻又頗多深沉凝重的話語,杜如晦等幾名大臣都不禁麵色一紅:是啊,如果不是這次微服出行,自己又何嚐不是和李世民一樣盲目樂觀地認為如今四海之內是一片繁榮昌盛的盛世景象呢?但是,自己既然身為人臣,就應該奉公盡職,不但要幫助皇上商定策略剿平叛亂,而且還要大開視聽,密切注意四方之變化並隨時呈報給皇上得知,而不是隻看四方奏折上的敷衍之詞。

李世民一回頭,看到大家都垂頭喪氣,一言不發,便知道了大家沉默不語的原因,心中隻恐幾個親信大臣自責過甚,連忙岔開話題說道:“朕聽說山東境內多富戶,不知這青州府內的富戶是誰?如果他安分守己倒還罷了,如果他是以貪贓枉法,暴斂聚財起家,那朕絕對饒不了他!”

“皇上,看這村莊如此破敗之象,微臣猜測這縣內即使有富戶,也八九不離十是以搜刮聚財起家的,不過這村莊如此敗落,想那富戶也不會在村莊之中居住,不如到青州城內去看一看。”杜如晦向李世民建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