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霍光廢立(1 / 2)

“原文”

大將軍光憂懣[1],獨以問所親故吏大司農田延年;延年曰:“將軍為國柱石,審此人不可,何不建白太後[2],更選賢而立之?”光曰:“今欲如是,於古嚐有此不?”延年曰:“伊尹相殷,廢太甲以安宗廟,後世稱其忠[3]。將軍若能行此,亦漢之伊尹也。”光乃引延年給事中,陰與車騎將軍張安世圖計[4]……癸巳,光召丞相、禦史、將軍、列侯、中二千石、大夫、博士會議未央宮。光曰:“昌邑王行昏亂[5],恐危社稷,如何?”群臣皆驚鄂失色,莫敢發言,但唯唯而已。田延年前,離席按劍曰:“先帝屬將軍以幼孤[6],寄將軍以天下,以將軍忠賢,能安劉氏也。今群下鼎沸,社稷將傾;且漢之傳諡常為‘孝’者,以長有天下,令宗廟血食也[7]。如漢家絕祀,將軍雖死,何麵目見先帝於地下乎?今日之議,不得旋踵[8],群臣後應者,臣請劍斬之!”光謝曰:“九卿責光是也!天下匈匈不安[9],光當受難。”於是議者皆叩頭曰:“萬姓之命,在於將軍,唯大將軍令[10]!”光即與群臣俱見,白太後,具陳昌邑王不可以承宗廟狀[11]。皇太後乃車駕幸未央承明殿,詔諸禁門毋內昌邑群臣[12]。王入朝太後還,乘輦欲歸溫室[13],中黃門宦者各持門扇,王入,門閉,昌邑群臣不得入。王曰:“何為?”大將軍跪曰:“有皇太後詔,毋內昌邑群臣!”王曰:“徐之[14],何乃驚人如是[15]!”光使盡驅出昌邑群臣,置金馬門外。車騎將軍安世將羽林騎收縛二百餘人[16],皆送廷尉詔獄[17]。令故昭帝侍中中臣侍守王。光敕左右:“謹宿衛[18]!卒有物故自裁[19],令我負天下,有殺主名。”王尚未自知當廢,謂左右:“我故群臣從官安得罪,而大將軍盡係之乎[20]?”頃之[21],有太後詔召王。王聞召,意恐,乃曰:“我安得罪而召我哉?”太後被珠襦[22],盛服坐武帳中[23],侍禦數百人皆持兵[24],期門武士陛戟陳列殿下[25],群臣以次上殿,召昌邑王伏前聽詔。光與群臣連名奏王,尚書令讀奏曰:“丞相臣敞等昧死言皇太後陛下[26]:孝昭皇帝早棄天下[27],遣使征昌邑王典喪[28],服斬衰[29],無悲哀之心,廢禮誼,居道上不素食,使從官略女子載衣車[30],內所居傳舍。始至謁見,立為皇太子,常私買雞豚以食。受皇帝信璽、行璽大行前,就次,發璽不封。從官更持節引內昌邑從官、騶宰、官奴二百餘人常與居禁闥內敖戲[31]。為書曰:‘皇帝問侍中君卿:使中禦府令高昌奉黃金千斤,賜君卿取十妻[32]。’大行在前殿[33],發樂府樂器,引內昌邑樂人擊鼓,歌吹,作徘倡;召內泰壹、宗廟樂人[34],悉奏眾樂。駕法駕驅馳北宮、桂宮,弄彘,鬥虎[35]。召皇太後禦小馬車,使官奴騎乘,遊戲掖庭中[36]。與孝昭皇帝宮人蒙等淫亂,詔掖庭令:‘敢泄言,要斬[37]!’……”太後曰:“止!為人臣子,當悖亂如是邪!”王離席伏……光曰:“皇太後詔廢,安得稱天子!”乃即持其手,解脫其璽組,奉上太後,扶王下殿,出金馬門,群臣隨送。王西麵拜曰:“愚戇,不任漢事!”起,就乘輿副車,大將軍光送至昌邑邸。光謝曰:“王行自絕於天,臣寧負王,不敢負社稷!願王自愛,臣長不複左右[38]。”光涕泣而去。

“注釋”

[1]光:霍光。[2]建白:建議。[3]殷:商。《商書·太甲篇》:“太甲既立,不明,伊尹放諸桐。”[4]陰:暗中。[5]昌邑王:即劉賀。封地昌邑,在今山東金鄉北。[6]屬:囑托。[7]血食:祭祀祖宗的代稱。古時殺牲取血,用以祭祀。[8]旋踵:轉一下腳跟。比喻瞬息之間。[9]匈匈:洶洶。不安的樣子。[10]唯:獨,隻。[11]狀:情狀。[12]內:納。[13]溫室:一說為長樂宮之溫室殿,一說未央宮之溫室。[14]徐之:且慢。[15]何乃:何必。[16]羽林:羽林軍,禁衛軍。[17]詔獄:奉詔令關押犯人的監獄。[18]謹:小心認真。[19]卒:最後。物故:死。自裁:自殺。[20]係:收捕。[21]頃之:不久。[22]被:披,戴。珠襦(rú):用珠綴串而成的短襖。[23]武帳:陳設兵器的帷帳。[24]兵:兵器。[25]期門:官名。掌執兵出入護衛。[26]敞:楊敞。昭帝時丞相。[27]棄天下:皇帝去世的委婉說法。[28]典喪:主持喪禮。[29]斬衰:舊時五種喪服中最重的一種。用粗麻布縫製,左右和下邊不縫。[30]略:掠。衣車:有遮蔽的車。[31]騶宰:官名。掌車馬。敖戲:嬉戲。[32]君卿:昌邑之侍中名君卿。取:娶。[33]大行:本意指一去不返。臣下諱言皇帝之死,故用大行作比喻。帝死停棺未葬者,為大行皇帝。這裏指昭帝的靈柩。[34]泰壹:即太一。這裏指祭祀太一所用樂人。[35]法駕:皇帝的車駕。[36]掖庭:宮中妃嬪住的地方。[37]要:腰。[38]此句意謂請原諒臣不能長久地侍候在您身邊了。是一種委婉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