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上一日退朝[1]，召長孫無忌、李□、於誌寧、褚遂良入內殿。遂良曰：“今日之召，多為中宮[2]，上意既決，逆之必死。太尉元舅[3]，司空功臣[4]，不可使上有殺元舅及功臣之名。遂良起於草茅[5]，無汗馬之勞，致位至此，且受顧托[6]，不以死爭之，何以下見先帝[7]！”□稱疾不入。無忌等至內殿，上顧謂無忌曰：“皇後無子，武昭儀有子，今欲立昭儀為後，何如？”遂良對曰：“皇後名家，先帝為陛下所娶。先帝臨崩，執陛下手謂臣曰：‘朕佳兒佳婦，今以付卿。’此陛下所聞，言猶在耳。皇後未聞有過，豈可輕廢！臣不敢曲從陛下，上違先帝之命！”上不悅而罷。明日又言之，遂良曰：“陛下必欲易皇後，伏請妙擇天下令族，何必武氏。武氏經事先帝，眾所具知，天下耳目，安可蔽也。萬代之後，謂陛下為如何！願留三思！臣今忤陛下，罪當死。”因置笏於殿階，解巾叩頭流血曰：“還陛下笏，乞放歸田裏。”上大怒，命引出。昭儀在簾中大言曰：“何不撲殺此獠[8]！”無忌曰：“遂良受先朝顧命，有罪不可加刑！”於誌寧不敢言。
“注釋”
[1]上：即唐高宗。[2]中宮：指皇後。[3]太尉元舅：長孫無忌為太尉，又是高宗的大舅。[4]司空功臣：李□為司空，為二十四功臣之一。[5]草茅：民間。指出身平民。[6]指身為太宗臨終托付之臣。[7]先帝：指唐太宗。[8]獠：露在嘴外的長牙。這裏是借此謾罵褚遂良。
“譯文”
高宗有一天退朝後，宣召長孫無忌、李□、於誌寧、褚遂良進入內殿。褚遂良說：“今天皇上宣召，多半是為了皇後的事，皇上的主意既已定了，違抗者必是死罪。太尉是元舅，司空是功臣，不可以讓皇上承擔殺元舅與功臣的名頭。我褚遂良出身平民，沒有汗馬功勞，到了今日這個地位，而且接受先帝托孤，不以死諫諍，到地下無顏去見先帝！”李□稱病不去。無忌等人到了內殿，高宗對他們說：“皇後沒有子嗣，武昭儀有，如今朕想立武昭儀為皇後，你們看怎麼樣？”褚遂良答道：“皇後出身名家，是先帝為陛下娶的。先帝臨死的時候，拉著陛下的手對我說：‘朕的好兒子好兒媳，如今就交付給你了。’這些話都是陛下親耳聽到的，言猶在耳。未聽說皇後有什麼過錯，怎麼能夠輕易廢掉呢！我不敢曲意順從陛下而違背先帝的遺願！”高宗十分不高興，隻好作罷。第二天又言及此事，褚遂良說：“陛下一定要更換皇後，我請求遴選全國的世家望族，何必非武氏不可。武氏曾經侍奉過先帝，這是眾所周知的，天下人的耳目，怎麼能遮掩呢？千秋萬代之後，人們將怎麼評價陛下呢？願陛下三思而後行！我今日觸怒陛下，罪該處死。”說完將朝笏放在殿內台階上，解下頭巾磕頭直到血流滿麵，說道：“還給陛下朝笏，乞求放我回老家去。”高宗勃然大怒，命人將他帶出去。武昭儀在隔簾內大聲說道：“何不就地殺了這老東西！”長孫無忌說：“褚遂良是先朝顧命大臣，有罪也不可以加刑。”於誌寧不敢說話。
“點評”
武則天若是立為皇後，朝廷的格局將麵臨重新洗牌，這就侵犯到一大批老臣的既得利益，也與宗法製的觀念相違背，所以這事一開始就遭到激烈的反對。老臣的領袖是長孫無忌，褚遂良是先鋒，他們打出維護太宗成命的旗號來反對高宗的廢後立愛。雙方都未曾預見到日後事態的發展，竟然威脅到李氏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