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辛未，李愬命馬步都虞候、隨州刺史史旻等留鎮文城[1]，命李祐、李忠義帥突將三千為前驅[2]，自與監軍將三千人為中軍，命李進誠將三千人殿其後。軍出，不知所之；愬曰：“但東行。”行六十裏，夜，至張柴村，盡殺其戍卒及烽子[3]。據其柵，命士卒少休，食幹糒[4]，整羈靮[5]，留義成軍五百人鎮之，以斷洄曲及諸道橋梁[6]，複夜引兵出門。諸將請所之，愬曰：“入蔡州取吳元濟！”諸將皆失色。監軍哭曰：“果落李祐奸計[7]！”時大風雪，旌旗裂，人馬凍死者相望。天陰黑，自張柴村以東道路，皆官軍所未嚐行，人人自以為必死，然畏愬，莫敢違。夜半，雪愈甚，行七十裏，至州城；近城有鵝鴨池，愬令驚之以混軍聲。自吳少誠拒命，官軍不至蔡州城下三十餘年，故蔡人不為備。壬申，四鼓[8]，愬至城下，無一人知者。李祐、李忠義钁其城，為坎以先登，壯士從之；守門卒方熟寐，盡殺之，而留擊柝者[9]，使擊柝如故。遂開門納眾。及裏城[10]，亦然，城中皆不之覺。雞鳴，雪止，愬入居元濟外宅。或告元濟曰：“官軍至矣！”元濟尚寢，笑曰：“俘囚為盜耳！曉當盡戮之。”又有告者曰：“城陷矣！”元濟曰：“此必洄曲子弟就吾求寒衣也。”起，聽於廷[11]，聞愬軍號令曰：“常侍傳語[12]！”應者近萬人。元濟始懼，曰：“何等常侍，能至於此！”乃帥左右登牙城拒戰[13]。時董重質擁精兵萬餘人據洄曲。愬曰：“元濟所望者，重質之救耳。”乃訪重質家，厚撫之，遣其子傳道持書諭重質。重質遂單騎詣愬降。愬遣李進誠攻牙城，毀其外門，得甲庫，取器械。癸酉，複攻之，燒其南門，民爭負薪芻助之[14]，城上矢如蝟毛。晡時[15]，門壞，元濟於城上請罪，進誠梯而下之。甲戌，愬以檻車送元濟詣京師，且告於裴度。
“注釋”
[1]文城：縣名。在今山西吉縣西北。[2]突將：衝鋒陷陣的將士。[3]烽子：守望烽火台的士兵。[4]幹糒（bèi）：幹糧。[5]羈靮（dí）：馬籠頭、韁繩。[6]洄曲：地名。在今河南商水縣西南。因溵水在此回曲，故名。[7]李祐曾經建議：吳元濟精兵在洄曲，蔡州空虛，可奔襲之。蔡州在今河南汝南縣。[8]四鼓：四更。[9]擊柝：敲擊木梆。[10]裏城：內城。[11]廷：庭院。[12]常侍：指左散騎常侍李愬。[13]牙城：節度使宅第的第三重圍牆。[14]薪芻（chú）：柴草。[15]晡（bū）時：申時。即下午三點至五點。
“譯文”
辛未（十五日），李愬命令馬步都虞候、隨州刺史史旻等留下來鎮守文城，命令李祐與李忠義率領由敢死之士組成的三千人作為前鋒，自己與監軍率領三千人作為中軍，李進誠率領三千人作為殿軍。軍隊出發以後，還不知道是往哪裏開進。李愬說：“隻管向東行進！”軍隊走了六十裏路，夜晚來到張柴村，將屯戍村中的淮西士兵和守候烽火的人員全部殺死，占領了敵軍的柵壘。李愬命令將士稍作休息，吃些幹糧，整頓馬具，將義成軍的五百人留下來鎮守張柴村，截斷洄曲與各條道路間的橋梁。李愬連夜率領兵馬出了張柴村的柵門，各位將領請示進軍目標，李愬說：“到蔡州去捉拿吳元濟！”各位將領都大驚失色。監軍哭著說；“果然中了李祐的奸計了！”當時，風雪大作，旗幟破裂，凍死的戰士與馬匹到處可見。加之天色陰暗，由張柴村往東去的道路，都是官軍從來沒有走過的，人人都暗自以為肯定活不成了。但是，他們畏懼李愬，不敢違抗命令。到半夜，雪下得更大了。官軍走了七十裏路，來到蔡州城下。靠近城邊有一處喂養鵝鴨的池塘，李命令哄趕鵝鴨，以便遮掩軍隊行走的聲音。自從吳少誠抗拒朝命，官軍不到蔡州城下已經有三十多年，所以蔡州人沒有防備。壬申（十六日），四更時，李愬來到蔡州城下，敵軍無人知曉。李祐和李忠義用鋤頭在城牆上掘出坑坎，率先登城，強壯的士兵便跟在他們身後。看守蔡州城門的士兵正在熟睡，李祐等人將他們全部殺掉，隻將巡夜打更的人留了下來，讓他依然地敲打木梆。於是，李祐等人打開城門，讓大家進去。來到內城時，也是采用這種辦法，城中的人們都沒有覺察。雞叫時，雪停了，這時李愬已經進入吳元濟的外宅。有人向吳元濟報告說：“官軍到啦！”吳元濟還在躺著，笑著說：“不過是被俘的囚徒在行竊罷了。天亮後我會把他們都殺了。”又有人前來報告說：“州城陷落啦！”吳元濟說：“這肯定是洄曲的士兵們到我這裏來要求發放寒衣的。”他站起身來，走到庭院中向外聆聽，聽到李軍在發布號令說：“常侍傳話。”響應號令的有將近一萬人。吳元濟這才害怕地說：“這是個什麼樣的常侍，竟能夠到此地來呢！”於是，吳元濟率領親信，登上牙城，抵禦官軍。當時，董重質擁有精銳兵馬一萬多人，占據著洄曲。李愬說：“吳元濟盼望的事情，隻是董重質前來援救而已！”於是，李愬找到董重質的家人，深深地撫慰他們，派遣他的兒子董傳道帶著書信前去規勸董重質，董重質便單人匹馬前往李愬處投降。李愬派遣李進誠攻打牙城，毀去牙城的外門，得到了兵甲倉庫，取出了軍用器具。癸酉（十七日），李進誠再次攻打牙城，火燒牙城的南門，百姓爭著背來柴草幫助官軍，射向城上的箭像刺蝟毛一樣密集。到了申時，城門毀壞了，吳元濟在城上請罪，李進誠用梯子將他接了下來。甲戌（十八日），李愬用囚車將吳元濟送往京城，並且向裴度作了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