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貝默默地觀察、捕捉著小艾的一舉一動。有點像政客觀察他的對手一樣,禮貌、謹慎、明察秋毫,以備隨時出擊,製勝。
小艾當時的感覺,就是《飄》裏麵,郝思嘉被白瑞德盯著看的感覺——像是自己被脫光了衣服……
光天化日之下,她無地自容。
小艾大方不起來。她歎一口氣。眼睛看著杯盤,輕聲說:西貝,你去幫我買包煙吧!
西貝吃驚不小。隨即鎮定。老奸巨猾地逼問:什麼牌子?
小艾臉、耳微微發燒,怔忡。腦子裏回憶著家裏茶幾上擺的香煙牌子——不行,有點貴。那麼,她突然想起在外院與丫頭們共同享用的一個牌子。
西貝等了幾秒,心裏的憂愁浮在臉上。
這時,小艾半垂美目,手裏撥弄著碗碟。輕而緩地說了:紅梅吧。
西貝歎息,自作主張:買好點兒地抽吧!
欲起身。小艾攔住他,悍味十足:就它。別的不要!
西貝無奈、乖乖地去服務台買煙。這當兒,小艾把頭埋在自己的胳膊裏,羞愧難當。
西貝再回來時,有美女為二位斟了紅葡萄酒,大半滿。
還好,上的是中餐。兩個煲類,兩個碟類。菜很好吃,有個奶油小白菜什麼的,非常可口。小艾牢記滋味,忽略了菜名。今後的美好生活裏,是否還能吃到?別的幾樣沒有一個不合小艾的胃口,有微辣的,有微甜的,也有微酸的,就像小艾這個人。
西貝慢慢介紹菜名,隨意問一些家常事,什麼小艾的學習了、小艾跟他提起過的哪個同學了,反正有話,就是不提自己。
他悠然地問,小艾匆匆應答。她感覺心慌時,就說個自己的笑話。小艾是個糊塗人,總會有笑話的。
整個聚餐過程,小艾像是被西貝在手指尖上的棋子。她覺得自己敗得一塌糊塗。心裏非常難過,參合著非常的感動。她此刻不想裝淑女,雖然她的氣質總是跟淑女的樣子掛鉤。
她鼓足勇氣,大著膽在大庭廣眾之下,打開煙盒,賣弄著跟辛欣學得的從煙盒裏彈煙的絕技。她自以為很優美地擺弄著抽煙的姿勢。她注意自己的吸吐煙霧時柔緩和彈煙灰的優雅。她在演戲。演一個令人鄙夷的陪酒女的角色。
她自覺她的臉很紅。隨即,顧不上與西貝對舉一下,就急急地大喝幾口。
抬頭時。西貝微笑地看她,眼裏有憂傷,還有,愛戀。他看穿了她似的。放任她演戲,隻要她高興就行。隻是,他時不時“嘿嘿”、“嘖嘖”幾聲。不知是讚小艾戲演得好呢,還是煙抽得老練。然後,順手給小艾夾點菜什麼的。完全一副完美老公對待自己失足老婆時所給予的無限耐心、全然理解和敞懷寬容。
小艾受不了了。她去了好幾次衛生間。並非內急。隻是,她的難受不采取措施補救的話,就會變成汪洋眼淚水了。她原本鐵了心,要冷心、冷麵。讓西貝看著就厭惡、就想丟掉……
可是小艾的演技連自己都不信服。
她站在衛生間的鏡子前,放掉一些比水還不值錢的眼中液體,對自己說:笑,笑!小艾笑,笑!笑!眼淚就逆流成河,彙入心肺,儲藏起來而她麵目全非,在鏡子裏兀自笑得醜陋、。
這頓西貝給小艾的大餐,很好吃,很好吃,一生可能隻有這一次了。兩個人的胃口相似,卻都無法消受。菜剩了很多。
顧不上惋惜所謂的鋪張浪費,年華輕拋。二人碰碰杯,幹完最後一口酒,默默起身。
依然有約。心甘情不願。
冬天的陽光下,拉長了兩個人的身影。他倆踩在相互融合的影子上,彼此對望,心很近,眼光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