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3)

士耳其的落日並不如風景明信片上的壯觀,高原的景色也沒有旅遊手冊所形容的美麗。

傍晚的市集即將收攤了,無論是兜售小販或者主婦顧客,人人趕著完成交易,也好回家進行晚餐的準備。

一輛吉普車緩緩駛過黃沙漫漫的街頭,隨時謹防著忽然竄出馬路的兒童或攤販。

在極度重男輕女的中東,街上忽然出現兩個東方女人駕駛著吉普車,若想避免猜測的眼光,似乎是很困難的任務。

「咳咳,咳咳。」駕駛座旁的年輕丫頭嗆了一下,硬憋了半天的咳嗽終究按捺不下去。

「-的支氣管又發病了。」寧馨的注意力稍稍離開路況,騰出手來拍撫青梅的背。

「沒事、沒事。」小女生拚命想掩飾。

寧馨的愧疚感立刻泛濫。土耳其東部的高原氣候,實在不適合讓呼吸係統敏感的小女生到此一遊。

「青梅,我送-到機場好不好?」她暫待停下吉普車,溫柔地撥弄青梅的劉海。

「不!小姐,青梅想一直跟著-,不要回台灣,也不要回上海?」小青梅急了,眼睛鼻子紅成一團。

「告訴過-多少次了,別叫我『小姐』!」她下意識對這個充滿回憶的稱謂感到排斥。

「是,青梅以後不敢了。」小女生聲音低低的,好委屈好可憐的樣子。「小……呃,歐陽姊姊,求求-,讓青梅跟著-好不好?」

寧馨又憐惜又頭痛。她都自身難保了,哪裹顧得了小青梅?

形容她們倆目前的處境比「逃亡」更淒慘,決計不誇張。打從人境土耳其的那一刻起,她立即感到機場附近有幾位不明人士對她們探頭探腦。起初她還不以為意,直到三天前有人潛人她們房裏,險險嚇壞了獨自留守在旅館的小青梅,寧馨才感覺到事態重大。

起碼「逃亡」還表示叛逃者了解自己應該閃躲的目標,而她連目前韓偉格派遣哪路人馬來搜索她也莫宰羊。

「月梅,-仔細考慮清楚。」寧馨按捺下騷亂不安的情緒。「令尊、令堂應該很想念-,-還是盡快回上海老家吧!我不想把-牽扯進這些麻煩裏。」

「他們才不會想我。」兩泉熱淚撲簌簌地淌了青梅滿臉頰。「小姐,如果-硬要趕我回去……隔不了幾個月,他們又會把我賣給別人,誰曉得我會不會有這一遭的好運氣,碰上像-這麼好的主子……」

「不會的,我給-一筆錢帶回家去,-父母同興都來不及了,怎麼舍得又賣掉-?」她雖然同情青梅,卻也無可奈何。

「錢再多,也有用完的一天。」青梅可憐兮兮地偷覷女主人。

講不贏她?寧馨揉捏著作疼的額角。

「小姐,其實……」小丫頭細聲細氣地,一麵還偷偷瞄她臉色,隨時準備好把詰題停住。「其實後頭追蹤我們的人好象不見了,我們可以再回台灣啊!」

「韓偉格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嗎?」

小青梅登時不敢作聲。

冷冷的一句短語,道盡了兩個人奔波一個多月的辛苦。

韓偉格的遊戲規則明顯改變了。現在換成一場貓捉老鼠的戲碼,他要讓她明白,任何時刻,任何地點,隻要他心血來潮,都可以輕而易舉地尋到她,一舉成擒。

寧馨從來未曾懷疑過他的廣大神通。

別忘了,一旦成為我的人,-一輩子也別想逃開,除非我容許。這句宿命性的低喃構築了過去一個月的奔逃之旅。

原來她這些日子的自由也是他容許的,隻有她傻傻地以為自己逃開了。

如今,韓偉格失去陪她玩捉迷藏的耐性,決定再度寵召她,提醒她自己不過是個囊中物。然而寧馨也擁有自己的主張,這一回,她決計不會再輕易地屈折自己。

「算了,我們走吧!」寧馨重新握住方向盤,懶得再浪費時間爭論下去。

空氣突然震蕩起詭異的因子,牽動她脊骨的寒意。扭轉車鑰匙的纖手忽爾停頓住。

「小姐,-怎麼不開車?…….那是什麼?」青梅呆呆望著正前方。

軍隊!

六輛軍用吉普車分成三排,端端整整地停守在前方五十公尺處,與她們對峙。

兩人此刻的所在地位於一處敗舊的小村落,高原大風一吹,兩旁的民宅隨待可能嘩啦啦全倒,來上一個「strike」,棧破不堪的程度可想而知。

而在這種喧亂落後的地區,倘若出現整齊的軍用車攔阻在路中央,照理說應該會成為大夥兒爭相走告的奇景。,

問題也就出在這裹!

十分鍾前還鬧烘烘的整條街,轉眼間竟然變成死城了。街上瞧不見一個人、一隻貓,所有門窗全部累累地拴上,即使政府發布的宵禁公告也收到不到如此迅速、完美的成效。而她們倆一個徑兒說話爭論,直到現在才發覺情況不太對勁。

前正中央的吉普車緩緩駛向前,雄赳赳、氣昂昂的停在她們十公星刖方。駕駛座旁跳下一位戎裝軍人。肩膀上的梅花告訴她們,他的軍階高達將軍的地位。

「請問,哪一位是歐陽小姐?」士耳其腔調濃重的英語幾乎讓人聽不懂。

一股無力感徙寧馨的腳趾蔓延到發梢。早就猜到,她們躲不過的!但是,她拒絕以畏縮的姿態示弱。即使淪為甕中之-,也要保持-類專有的固執本色。

「我就是。」她冷冷地道。

「歐陽小姐,-好,敝人是亞維斯塔準將。」軍人黝黑的圓臉堆出一副笑容。

乍聽之下,亞維斯塔的軍階或許攀升到「準將」而已,然而凡是中東地區的軍事圈的人都知道,他握有士耳其的主要軍權,勢權熏天,等於是士耳其實質上的統治者。

一抹淡然的苦笑浮上寧馨的唇角。如果韓偉格打算讓兩人的重逢令她印象深刻,那麼,他的確成功了。

「韓偉格派你來的?」她毫不容情地展開攻擊。

亞維斯塔的笑容微微抖動,差一點滑離他圓弧形的唇線。

「歐陽小姐,在下或許稱不上舉足輕重的大角色,在本國卻占有一定的地位,即便是最

高元首也無法任意『派遣』我做任何事。」他陰沉的臉色很難看。

「省省吧!我們都知道,如果韓偉格策動他在土耳其的地下勢力,貴國的經濟體係會麵臨立即瓦解的恐慌。」寧馨的冷笑充滿輕蔑與藐視。「是不是因為如此,堂堂的準將大人才心甘情願為他拉皮條?」

「歐陽小姐,我很遺憾-不能以更圓滑的手腕來處理這個問題。」準將被她的搶白攻擊得措手不及,他勉強從牙關裹迸出幾句體麵話。「既然如此,請勿怪我失禮。」

危險!寧馨腦中的警鈴馬上響起尖銳的呼哨。

無暇細想,她隨手抓過青梅手中的提袋,猛然往亞維斯塔的臉上摔過去。

冷不防地,眼角餘光突然瞄見有兩道黑影從車後掩過來。她大驚失色,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兩塊浸過乙醚的手巾已然覆上她們的口鼻。

昏眩感在零點五秒之內襲向兩名著了道兒的俘虜。

寧馨的最後一縷思想仍然充斥著苦澀。

終究,老鼠沒能逃過貓兒的爪牙……

ΦΦΦ

士耳其的風月緩緩流逝,遠方地平線吞沒紅澄澄的夕陽。最後一方斜射的夕照透進窗欞,散灑成金粉世界。座椅依著窗牆而擺,正好盛接住點點的晶光。

椅中的男人定定眺視屋外的樹影,神情疏懶,看似有幾分漫不經心。

叩叩--恭謹的敲擊聲宣告了隨從的到來。

「韓先生。」裏那立於門外,方方的國字臉依然麵無表情。

「嗯。」韓偉格漫應一聲。

「我們收到布雷德發出來的通知,亞維斯塔淮將四個小時前尋獲歐陽小姐。」

「嗯。」他依然不置可否,眼光甚至未曾離開窗外。「通知亞維斯塔,把人送往阿拉伯,等我回去。」

「可是準將改變主意了。」轉折的語氣終於引起主子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