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舟八尺,低篷三扇,占斷一川煙雨(1 / 2)

靳家的每個人都提心吊膽。

天是陰鬱的,風是陰鬱的,老爺也是陰鬱的。一個不留神,老家夥能張開血盆大口把人吞下肚去。

“老爺。”老管家在靳家已經有五十幾個年頭了,對這位老爺的脾性再了解不過,這個時候,隻能囁嚅著道:“我是真不知道展小姐是怎麼出去的,想來,多半是趁著半夜夜深人靜的時候溜走的。”

“扯淡!”靳老爺拍著桌子,震得旁邊的夫人也是一驚,“今天早上還有人看見過她那個小丫鬟,一個上午的功夫,人就沒影兒了?你給我好好想想,這中間有誰出去過!”

管家連連稱是,低著頭想了一會兒,隻能硬著頭皮道:“我倒是想起一個,不知算不算數。”

“你說。”

“是兩個家人,說是得了三小姐的意思,去尋什麼偏方。”

承惜忙擺手道:“我可沒說過,什麼偏方啊?”

管家看老爺臉色陰沉,以為是三小姐不好意思,急著辯解道:“三小姐,這也沒什麼不可說的,脫發之症原屬常事,小姐遮著瞞著,豈不害了老奴。”

一聽這話,承惜更是莫名其妙,靳夫人拉著女兒的手急道:“惜兒,你頭發怎麼了,給娘看看,快。”

承惜鬆開母親的手,水杏一樣的圓眼氣得立了起來,道:“你不要信口胡說,我從來也沒做過這等蠢事。”

靳老爺聽了,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心道這個小丫頭不簡單,這個時候,她要真想走早就坐上火車了,也別無他法,隻能說:“算了,到時候進之問起來,就說是她自己要走,攔都攔不住。唉,可惜了這麼好的機會。”說罷,懊悔地連連搖頭。

在顛簸的車上晃蕩了一夜,天蒙蒙亮的時候火車才精疲力竭地到了揚州,一下車清歡和紫蘇就直奔碼頭。運河上飄著的船家倒是不少,竟沒一個敢去蘇州的,任憑清歡出幾倍的價錢,那些老老實實的撐船人也不敢拿性命開玩笑。

沒有法子,隻能幹著急。清歡正傷神,紫蘇扯扯她,指著碼頭邊上的一艘烏篷船說:“那隻船上好像有人,小姐,去問問吧。”

清歡順著紫蘇的話看去,和四周其他的船不同,那是一隻裝飾華麗的明瓦船,船梁的木鬥上掛著一麵菱形的黑旗。所謂明瓦,是指船上的三明瓦,透過瓦片在三扇篷的木格子上,嵌著一片片一寸見方的藻蠣殼片,既避雨,又透光,船艙也寬敞的多,整個船像一座移動的水上宮殿。這種船不是一般小戶人家坐得起的,往往是大戶舉家去看戲或是娶親的時候才排的上用場,現在適逢亂世,坐得起的人就更少了。

不管怎麼說,問問總是沒錯的。清歡打疊精神跑到船邊,船家已經在收拾起航的工具,清歡湊上前問道:“船家,這船去蘇州麼?”

“是去蘇州的不假,”船家忙著手上的活計,“不過,這船有主,姑娘,你還是去找別的船吧。”

清歡一驚,好眼力!一下就看出她和紫蘇是女扮男裝!

不過終究是去蘇州的,清歡看到一絲希望,忙道:“可是這碼頭上再沒有別的船敢去蘇州了。大哥,船這麼大,你順帶著捎我一程總是容易的吧,何況我又不是不付錢....”

“你不用說了,這個船也不是我的,我不過是幫人開船,做不得主。”船家不耐煩地道。

清歡見狀,心裏更是又急又氣,再加上這兩天承受的苦楚,心裏翻江倒海一樣的委屈,再開口時已帶了哭音:“大哥,幫個忙吧,我和妹子是去蘇州領兄長屍首的,他一個人孤零零的呆在蘇州,我們怎麼忍心!”說著已經泣不成聲,那船家見她和紫蘇纖纖弱質的模樣,又覺得人家兄妹情深,心裏可憐,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道:“妹子,你也別哭了,我帶你一路便是。”一聽這話,清歡和紫蘇都感激不已,船家先看了看船上,見沒什麼人走動,就悄悄帶著清歡兩人走到甲板底下的暗倉裏。等船家點起一盞煤油燈,清歡才看清這個暗倉:四處堆著米袋子,稻草和一些關的嚴嚴實實的木箱。

“我話說在前頭,”船家小心地囑咐她們,“船上的都是有來頭的大人物,你們好好呆在這裏,千萬別弄出什麼聲響,不然我也吃罪不起,等到了岸邊,我來叫你們。”

“大哥的恩情,我們姐妹一生也忘不了。”清歡抱拳作揖,船家倒是豪爽:“妹子不必謝,你們姐妹趕在這個時候為了兄長去蘇州,就已經算了不起了,我不過是舉手之勞。”說完,步伐穩健地轉身出倉。

清歡覺得這個船家有些怪異,尤其是他的行事作風,頗有點綠林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