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回 丹霄宮嬪妃交譖 玄武門兄弟相殘(1 / 3)

詞曰:

喜殺佳期,歡愛裏,情深意熱。幸青春未老,鴛鴦蝴蝶。

百和香勻連理枝,三星氣暖同心結。問蒼天,何事慢追求?肝腸咽。

眉間恨,峰重疊。心下事,星明滅。看抹綠殘紅,江山改色。

卻望一朝龍虎會,豈知長樂雨雲歇?歎今宵此恨最難明,憑誰說?

調寄“滿江紅”

人生最難是以家為國,父子群雄振起一時,使謀定計,張兵挺刃,傳呼斬斫,不知廢了多少謀畫,擔了無數驚惶,命中該是他任受,隨你四方振動,諸醜跳梁,不久終歸珍滅。至於內延諸事,諒無他變,斷不去運籌處置,可知這節事,總是命緣天巧,氣數使然。不要說建成、元吉,疾世民功高望重,與張、尹二妃共為奸謀,就再有幾個有才幹的,亦難曲挽天心。今慢說蕭後在周喜店中害病,且說秦王當時以玉帶掛於張、尹二妃宮門,原是要他們知警改過,各各正道為人。不意唐帝誤信讒言,反差李綱去問他;若說父子不過是情理,若說朝廷卻有律法,那時怎個剖分?虧得李綱教秦王書一詞以覆奏,幸虧唐帝寬宏大度,一則是有功嬪妃,一則是嫡親瓜葛,又虧宇文、劉二妃,平昔受過英、齊二王的東西,便輕輕淡淡,把這件事說得冰冷。唐帝把此事也就抹殺。秦王見父皇不來究問,也便不題。建成、元吉竟結納了嬪妃,以通消息。張、尹二妃曉得平陽公主會葬,宗威大臣盡要去護送。便透消息出來,叫英、齊二王行事。那建成、元吉,是個喪心病狂之人,得此機會,送了公主之葬,便在途中普救禪院相候著了。假意殷勤,團聚在一處,急忙擺下筵席。秦王是個豁達之主,隻道他們警醒,毫不介意。被英、齊二王以鴆酒相勸。剛飲半杯,隻見梁間乳燕呢喃,飛鳴而過,遺穢杯中,玷汙秦王袍服。秦王起身更衣,便覺心疼腹痛,急忙回府。終宵泄瀉,嘔血數升,幾乎不免。西府群臣聞知,都來問安,力勸早除二王。

其時上宮中,秦王亦有心腹,唆與唐帝曉得了,吃了一驚。念江山人物,都是他的功勞,如飛駕幸西宮問疾。唐帝執手問道:“兒自有生以來,從無此疾,何今忽發,莫非此中有故麼?”秦王眼中垂淚,就把昨日送葬,中途遇著英、齊二王,同至寺中飲酒,細細述了一遍。不覺喟然長歎道:“六宮喧笑,三井傳呼,日麗風和,花香灑熱,彼此奪棗爭梨,豈非友於歡愛,奚羨漢家長枕,薑氏大被?豈意變起倉猝,心碎血奔!兒數該如此,則天乎已酷,人也奚辜,但恐其中未必然耳。今幸賴父皇高厚之福,聖母在天之靈,得以無恙,庶可仰慰皇恩矣。”說了,灑下淚來。唐帝見了這般光景,心中亦覺不安,因對秦王道:“朕昔年首建大謀,削平海內,皆汝之功。當時原欲立汝為嗣,汝又固辭。今建成年已及長,為嗣日久,朕不忍奪之。觀汝兄弟似不相容,如若同處京邑,必有爭競,當遣汝建行台居洛陽,自陝以東皆汝主之,仍命汝建天子旌旗,如漢梁孝王故事可也。”秦王垂淚辭道:“父子相依,人倫佳況,豈可遠離膝下,有違定省?”唐帝道:“天下一家,東西兩都,道路甚邇。朕若思汝,即往汝處一見,又何悲哀?”說罷,便上輦回宮。

秦王眷屬賓僚,聽見此言,以為脫離火坑,無不踴躍歡喜。建成曉得了,隻道去此荊棘,可以無憂,忙去報與元吉知道。元吉聽了跌腳道:“罷了,此旨若下,我輩俱不得生矣!”建成大駭道:“何故?”元吉道:“秦王功大謀勇,府中文武備足,一有舉動,四方響應。如今在此家庭相聚,彼雖多謀,隻好癡守,英雄無用武之地。若使居洛陽,建天子旗號,妄自尊大起來,土地已廣,糧餉又足。凡彼題拔薦引將士,大半陝東之人。倘若謀為不軌,不要說大哥踐位,即父皇治事,亦當拱手讓之。那時你我俱為幾上之肉,尚敢與之挫抑乎?”建成道:“弟論甚當,今作何計以止之?”元吉道:“如今大哥作速密令數人上封事,言秦王左右,聞往洛陽,無不喜躍,觀其誌趣,恐不複來。更遣近幸之臣,以利害說上。我與大哥如飛到內宮去,叫他們日夜譖訴世民於上,則上意自然中止。仍舊將他留於長安,如同一匹夫何異。然後定計罪他,豈不容易?”建成聽說笑道:“吾弟之言,妙極,妙極。”於是兩個人,便去差人做事不題。正是:

采薪已斷峰前路,棲畝空懷郭外林。

世間隨你英雄好漢,都知婦人之言不可聽。不知席上枕邊,偏是婦人之言人耳。說來婉婉曲曲,覺得有著落又疼熱。任你力能舉鼎,才可冠軍,到此不知不覺,做了肉消骨化,隻得默默忍受。倘若更改,偏生許多煩惱,弄得耳根不靜。唐帝此時,因年紀高大,亦喜安居尊重,憑受他們許多鶯言燕語。更兼太子齊王,買囑他們刁唆謀畫,把一個絕好旨意,竟成冰消瓦解。還要虛誣駕陷,要唐帝殺害秦王。幸得唐帝仁慈,便不題起。那些秦王僚屬,無不專候明旨。

時天氣炎熱,秦王絕早在院子裏賞蘭,隻見杜如晦、長孫無忌排闥而入,秦王驚問道:“二卿有何事,觸熱而至?”如晦尚未開口,無忌皺著雙眉說道:“殿下可知東宮圖謀,勢不容緩,恐臣等不能終事殿下奈何?”秦王道:“何所見而雲然?”如晦道:“前東宮差內史到楚中,招引了二三十個亡命之徒,早養入府中去了。又有河州刺史盧士良,送東宮長大漢子二十餘人,這是月初的事,我在驛前目見的。昨夜黃昏時候,又有三四十人,說是關外人,要投東宮去的。殿下試思他又不掌禁兵,又不習武征遼,又不募勇敵國,巍巍掖廷,要此等人何用?”秦王正要答話,又見徐義扶同程知節、尉遲敬德進來見禮過了,知節把扇於搖著身體說道:“天氣炎熱,人情急迫,閱牆之釁,延及柴門,殿下何尚安然而不為備耶!”秦王道:“剛才如晦也在這裏對吾議論,但是骨肉相殘,古今大惡,吾誠知禍在旦夕,意欲俟其先發,然後以義討之,庶罪不在我。”敬德道:“殿下之言,恐未盡善。人情誰不受其死,今眾人以死供奉殿下,乃天授也。禍機垂發,而殿下猶若罔聞,殿下縱自輕,如宗廟社稷何?殿下不用臣之言,臣將竄身草澤,不能留居大王左右,束手受我也。”無忌道:“殿下不從敬德之言,事大敗矣。倘敬德等不能仰體於殿下,即無忌亦相隨而去,不能服侍殿下矣!”秦王道:“吾所言亦未可全棄,容更圖之。”知節道:“今早臣家小奴程元,在熟麵鋪裏,看見公座邊七八個人,在那裏吃麵,都是長大強漢。程元擠在一個廂房裏邊,聽他內中有個人說:大王爺怎麼樣待我們好。那幾個道大王爺如何怎樣厚典。又有個人道就是二王爺,也甚慷慨多恩。正說得高興,隻見二人走進來說道:‘叫咱各處找尋,你們卻在這裏用麵飯。王爺起身了,快些去罷。’眾人留他吃麵,那人麵也不要吃,大家一哄出門。小廝認得那人,是世子府中買辦的王克殺,歸家與臣說知。臣看此行徑,火延旦夕,豈容稍緩。”徐義扶道:“二王平昔尋故,貽害殿下,已非一次。隻看他將金銀一車,贈與護軍尉遲,尉遲幸賴不從。又以金帛賜段誌元,誌元卻之。又譖總管程知節出為康州刺史,幸知節抵死不去。這幾個人都是殿下股肱翼羽,至死不易,倘有不測,其何以堪?”說了,禁不住涕泗交流,秦王道:“既如此說,你同知節火速到徐勣處,長孫無忌與杜如晦到李靖那裏去,把那些話,備細述與他們聽,看他兩個的議論何如。”眾人聽了,即便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