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祥瑞的專車在市區裏穿行。
周末,出行的好時候。
不過,開車還得問坐車的,目的地是在什麼地方?
“老同誌,您倒是說個地方啊?”
“天朝會所,你應該還記得吧?”
“咦,那地兒不是關門了嗎?”
“後來又恢複了,咱們去五樓的棋館。”
京城有很多既平常又神秘的去處,是人活動的地方,也是一般人進不去的地方。
向天亮在大學四年裏,隻去過的一個地方,就是天朝會所的棋館,當時也是易祥瑞介紹的。
說起向天亮的圍棋,入門是自學的,買了一本幾十頁的普及書,翻了幾次就學會了,感興趣還是在易祥瑞的引導之下,因為易祥瑞認為向天亮屁股“坐不住”,下棋可以打磨他的性子,而對圍棋的入迷和棋力的提高,主要得益於每周去天朝會所的棋館,有時候拿著易祥瑞的貴賓卡,能在那裏“泡”上一個整天。
但是,向天亮想不明白,易祥瑞為什麼會選擇棋館作為“見麵”的地點,那裏三教九流,魚目混珠,你要是有心,能看出形形色色的人,都能在那裏出現。
向天亮懶得細問究竟,因為他正和老頭子較勁呢。
知師莫若徒,向天亮之所以能深得易祥瑞的喜愛,是因為他摸透了易祥瑞的脾氣。
易祥瑞一生主要是與罪犯打交道,麵對挑戰是他人生的主旋律,他不喜歡別人順著他,卻喜歡別人和他拗著、對著,喜歡別人和他較勁。
向天亮就是專門和易祥瑞對著幹,你說一,我偏說二,你讓我向東,我繞著走,。即使你說的都是對的,我也要從雞蛋裏挑點骨頭出來,偏偏不跟著說對。
下棋是師徒二人的共同愛好之一,但向天亮後來很少與易祥瑞對弈,盡管就棋力來論,基本上算是已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但僅限於半斤對七兩半的程度。
可向天亮偏偏把易祥瑞的棋藝說得一塌糊塗,以至於每每讓易祥瑞氣得不行,心裏卻高興得不行,因為向天亮在和他“對著幹”。
周末是棋館裏棋友最多的時候,向天亮跟著易祥瑞進去,發現這裏的變化不少,那些熟麵孔沒有了,一個個衣冠楚楚的,人模狗樣,少了過去那種隨便和輕鬆的感覺。
棋室是開放式的,一共有四間,每間都有八張棋桌,圍棋象棋混著擺,沒有特意的區分開來。
下棋講究的是靜,棋室裏靜得隻剩下對弈者呼吸的聲音。
三間棋室客滿,易祥瑞帶著向天亮來到一號棋室。
顯然是刻意的安排,一號棋室裏還有一半的空位,而端坐在六號桌前的那位老者,一個人對著棋盤,向天亮似曾相識,打扮雖然普通,但向天亮仍然從他的側影上,感覺到他身上的不凡,他身後站著兩個人,身著黑色的西裝,筆挺得紋絲不動,簡直象兩根木頭。
還有三張棋桌上,激戰正酣,每張桌邊都有觀弈者,向天亮拿眼逐一掃過,知道這些人無論是坐著的還是站著的,都是有身份的人,決不象街頭小民、市井凡人。
向天亮自己也穿得人模狗樣的,一套黑色的西裝,配一雙黑色皮鞋,花了師母一千多元錢,雖然是不穿白不穿,但夏天穿西裝,向天亮總覺得別扭。
他心裏明白,那位獨自坐著的老者,應該就是他今天要“見”的人。
向天亮雙手抱胸,一桌一桌的看過去,一號桌二號桌的棋局沒啥看頭,一看就是“菜鳥”級別的,棋力比初學者稍高而已,倒是三號桌,對弈者的年齡都在三十歲以上,棋力至少能達到業餘段位的水平,三位旁觀者的年齡也相仿,似乎是一起來的。
棋局有些緊張,黑棋的一條九子大龍,正被白棋三麵追殺,不逃出去,必定是中盤敗,逃出去,失勢又失地,敗也必然。
執黑者正皺眉苦思,兩指拈子,舉棋不定。
向天亮忍不住了,這也是他的天性,下棋嘮叨,是他的一大特點。
“棄子。”
執白者不滿的瞥了向天亮一眼。
“別無選擇。”
執黑者也拿眼瞟了向天亮一下。
“轉攻左下角白的孤棋,或可有一線生機。”
這下,連旁觀者也不高興了,其中一位指著玻璃桌上的一行紅字,點頭提示向天亮。
桌上那行字寫的是:觀棋不語真君子。
向天亮微微一笑,伸手在那行字上誇張的一拂。
奇跡出現了,那行紅字變了一個字:觀棋不語非君子。
一字之差,意義截然相反。
眾人均是一楞,執白者看著向天亮詫道:“你是?”
“哈哈……他就是我跟你們說過的‘野路子’。”
人到聲到,一個四十來歲的胖子走進了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