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慧婷走進荷葉街老屋的時候,已是上午九點多鍾了,齊立言還在睡覺,她看著屋內陳舊而淩亂的格局以及牆角上方的蜘蛛網,心裏比蜘蛛網更亂,了無生氣的老屋像是一個劫後餘生的廢墟,荒涼破敗中透露出滅亡的氣息。
齊立言是被一個記不起來的惡夢驚醒的,見張慧婷正坐在家裏那把腿腳鬆懈的椅子上喝水,他麵對張慧婷就像麵對那把有椅子一樣無動於衷,一句話不說,一個字也不想說。
“我是打算在天黑之前趕到天德樓的,可合同沒簽,隻好留下來等李處長,為了能在散場前趕過來給老爺子敬酒,陪李處長吃飯的時候我就喝得又快又猛。孫玉甫說要用車送我過來,讓我跟他上樓拿價格表就走,雖說酒後開車不安全,我也不太願意,可他幫了那麼大的忙,我不好駁了他的好意,就跟他上去了。誰知他也喝多了,一時衝動,手腳亂動了起來,就在這時候,公安進來了,我並沒讓他占到便宜,真的,我騙你不是人。”張慧婷站在正刷牙的齊立言身後結結巴巴吞吞吐吐地解釋著,語氣軟弱得上氣不接下氣。
齊立言平靜得有些麻木,他既沒有憤怒,也沒有責難,他草率地洗漱一通後,在桌上拈起半截煙頭,劃著火柴點燃,然後在潦草的煙霧中不動聲色地看著張慧婷,張慧婷手足無措地低著頭,嘴裏繼續重複著已說了許多遍的那句話,“我真的沒讓他占到便宜。”
漫長的沉默之後,齊立言扔掉煙頭,平靜地說,“你跟了我這麼多年,讓你受苦了,婚姻破裂的責任在我,與你無關,離婚協議最好由你來寫,你要什麼我都答應。”
張慧婷愣住了,她幾乎聽不到自己的心跳了。她想到過齊立言會責怪她、罵她、甚至會動手打她,就是沒想到要拋棄她,張慧婷哭了,哭得很傷心,她一邊哭一邊說,“我要是不反抗,就不會驚動樓道裏的公安,就不會被抓到公安局去,可你就是不相信我,我為了這個家,為了孩子,吃盡了苦頭,你還要跟我離婚。”
齊立言望著泣不成聲的張慧婷,並沒有上前安慰的意思,他繼續按照自己的思路說話,“慧婷,眼淚不能解決問題,有時候要學一學男人,把眼淚往肚裏咽。任何人結婚的目的都不是為了離婚,離婚不是因為結婚結錯了,而是結人結錯了,我混到如今一窮二白,妻兒受罪,錯在我,不是錯在婚姻,更不是錯在你。就目前我這個樣子,沒有孫玉甫出現,也會有王玉甫、趙玉甫出現,你提離婚已經提好幾年了,所以即使你昨晚反抗了,並不代表你今晚反抗,今晚反抗了,也難保證你明晚還會反抗,遲早一天你會不反抗的,因為你反抗的不是一個罪犯,而正是你傾慕和向往的男人,一個比你丈夫更能遮風擋雨的男人,這不是你個人品質出了問題,而是婚姻出了問題,實際上也就是我出了問題,離婚對我肯定是災難,對你卻是拯救,也算是成全你多年的願望。”
張慧婷急了,“我說離婚都是氣話,什麼時候當過真的?”
齊立言說,“離婚是沒當真,但我們的婚姻生活早已死水一潭是真的,為了小慧上雙語幼兒園的學費,你都快三個月不準我碰你了,這我完全能理解你對丈夫絕望的心情,也願意接受你拿夫妻生活來懲罰一個無用的丈夫,但這對於夫妻來說,它已經失去了婚姻的基本意義,你父母不給麵子情有可原,但你也不給我麵子,讓我在老爺子生日宴會上以一個光棍漢的形象出現,我還不能說自己是光棍,這樣的婚姻同樣是沒有存在理由的。我這樣說絲毫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作為一個男人,我讓你失望了,我很對不起你,這不是假話。”
張慧婷抹著眼淚說,“齊立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氣,我不就是賭氣才說不去的嗎,要是下午就把合同簽了,晚上不就準時趕到了。齊立功不就是不拿你當人,才耍我的,你怎麼不跟齊立功決裂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