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正月晚冬,黃河南岸的巴陵鎮冷冷清清,雞犬無聲,隻有刺骨的寒風在空中呼嘯而過!這巴陵鎮位於穎昌和淮寧兩個大城的中間,莫看此時顯得冷清,若過得一月,待黃河解凍以後,各地商販蜂擁而至時,則又是一片人車擾嚷,驢鳴馬嘶的熱鬧景象。近幾日來天氣已是愈發寒冷,漫天的風雪與逼人的寒意已令鎮上的客棧幾乎都關門歇業,在家烤火飲酒,自得其樂了!
唯有字號最老的“平安客棧”卻仍是天天開門迎客,這家客棧的廳堂甚大,四周擺有約莫十來張桌子,中間尚留有一塊較寬的空地。此時堂內已有十數名客人,圍著中間生起的一堆柴火席地而坐,都是些因風雪阻道而滯留於此的小商小販們。門外朔風怒吼,風中夾雪,從門縫中硬擠進來,吹得火堆忽明忽暗。眾商販見此情形,知明日多半仍不能成行,不由眉頭緊皺,頗覺煩悶!
店外的天色已是漆黑如墨,那雪卻越下越大了起來。瘦小精悍的客棧掌櫃姚老頭兒心想在這種冰寒沁人的雪夜裏,怕是不會再有人前來投棧了,便走到店門外,準備將大門關上,擋一擋呼嘯不停的山風,卻忽的聽見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轉頭望去,即見在漫天紛飛的大雪中,一匹世間罕見的烏騅馬正急馳而來,狂奔的馬蹄直踏得道路上冰雪飛激!一聲長嘶,快馬已停至身前,馬上之人一振風氅,刷地一聲掠下馬來!
這人乃是一名身背長刀,氣宇軒昂的黑衣漢子,年紀不大,約莫二十四五歲,身形挺撥結實,皮膚黝黑,雙目明亮而熱烈,在這般凜烈刺骨的寒風中猶自敞開胸前的衣襟,露出堅實的胸膛,顯得甚是豪氣過人!未等姚老頭開口,黑臉青年已咧嘴一笑,高聲道:“掌櫃的,先給我打十斤燒刀子,再來兩盤牛肉!”一麵說話,一麵已將馬套好後大步邁進堂內。姚老頭聽到“十斤燒刀子”時嚇了一跳,心想這漢子年紀輕輕,若真能喝得下十斤烈酒,倒也算是奇事一樁了!
黑臉青年進到廳中後,正待找一張桌子坐下,火堆旁一神情粗豪的壯實小販想是見他英偉不凡,有心結納,便高聲向他喊道:“這位兄弟,你不如就先坐在這兒,烤烤火趕趕寒氣!”
黑臉青年可能也是一性情豪爽之人,聽得此話想也未想,即幾步行至壯實小販身旁坐下身來,然後拱手抱拳,朗聲道:“小弟展鵬,乃是湖北江都人氏,還未請教兄台高姓大名!”
壯實小販聞言微微一愕,似也沒想到他竟會如此直率,略微猶豫了一下方才答道:“在下王琦,浙東建州人!”話音剛落,掌櫃姚老頭兒已笑咪咪地抱來了一壇酒,端上兩盤牛肉,再在二人身前各擺放一隻青花大瓷碗後,輕聲說道:“這夜裏天寒地凍的,二位客官還是先喝碗酒,暖暖身子以後再說也不遲!”二人聞言後俱哈哈一笑,心道這老頭兒想是南來北往的人見得多了,倒是甚為善體人意,遂也不再多言,各自滿滿斟上一碗酒,“咕嘟”一聲便喝了下去。
正當兩人你一碗我一碗喝得正興起,門外又悄然走進來一位麵色陰沉的藍衫少年。腰間斜斜插著一柄無鞘長劍,人倒是長得俊朗白皙,但眉宇間卻盡是一片冷厲之色,故顯得有些傲氣淩人。姚老頭見到此人時似是眼中一亮,快步走上前去陪笑道:“不知客官想來點什麼酒菜?小店有燒刀子,大高梁……!”
姚老頭的話還沒有說完,藍衫少年已是冷哼一聲,不耐煩地低叱道:“莫要在此羅嗦!有什麼好酒好菜盡管端來便是!”說完即走到角落的一張桌子冷然無語地坐下。姚老頭卻也毫不在意,隻微微一笑後便轉身吩咐小二前去張羅。
這時王琦忽的悄悄湊近展鵬耳邊低聲問道:“我看兄弟衣著單薄,還肩背長刀,想來也是習武之人!這適才進廳之人,腰插利劍,想必定是江湖中人,不知兄弟你可否識得?”
展鵬想是一胸無城府之人,不加思索地答道:“王大哥真是好眼力,小弟確是自幼便隨家師習武,但因資質愚鈍,一直也無甚成就。而且此次南下乃是初次下山曆練,所以這武林人士嘛,小弟是一個也不識得!不過你想現在外麵滿地俱是厚厚的積雪,而這人進來時鞋底卻幹幹淨淨,分明是身負踏雪無痕一類的上乘輕功,想來必是武林中一位大有名頭的人!”剛說到此處,忽見正於廳角自斟自飲的藍衫少年似是有意無意地向自己二人瞥了一眼,雙目中精光電射,還重重地哼了一聲,顯是功力深厚,聽見了兩人的對話。展鵬本被他淩厲的眼神嚇了一跳,但轉念想到自已言語之中並無辱及他之處,也就心下釋然,又與王琦高聲攀談起來。
便在這時,門口呼嘯的風聲微微一滯,又無聲又息地走進四個人來。走在最前麵的是一名身穿灰色棉袍,體形修長,約莫有五十來歲的瘦削老者,後麵三人均為三十歲左右的中年漢子,四人的眼中都厲光四射,神情亦是陰森懾人!瘦削老者進廳之後,隻冷冷地看了看藍衫少年一眼,即領著身後三人在另一側的一張桌子坐下,要了些酒菜吃將起來,自始自終也未曾向展鵬等人望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