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來到徐州城郊外數十裏時,秋雨淅淅瀝瀝纏綿不絕,雨勢越來越大,將我和蕭績的衣衫都已淋得透濕,我不得不停下馬匹,在路旁尋找處所暫時躲避風雨。
官道旁有一座破舊的寺廟,我見寺廟廊簷下蛛網密布,毫無一絲香火之氣,料想寺中僧人為了躲避戰亂皆棄寺雲遊而去,於是輕輕推開山門。
進入正殿中,我將蕭績輕輕放在地麵上,向供奉的佛祖神像拜了幾拜,含淚叩首禱告道:“弟子並非有意擅闖寶刹驚擾佛祖,隻因四皇子被親兄長陷害,身中致命劇毒,不得不帶他逃離徐州。佛祖普渡眾生,弟子祈求佛祖保佑,盡力救他一命……”
我禱告完畢,在蕭績身旁蹲下察看他的情形,見他依然緊閉雙眸,麵頰上的黯青之色愈加清晰,唇畔仍不斷有血絲流溢而出,心中不由一陣淒惶。
我立刻解開他的淡紫色織錦外衣,又將他的貼身白色絲衣扣袢解散,將掌心貼住他背後赤裸肌膚,抵住他的數處命脈替他驅毒,欲借助法力將那些毒藥的藥性驅出體外。
無論我的法術能夠將他救活到什麼地步,總勝似不作任何努力,看著他遠離人世。
過了很久很久,他卻依然沒有任何反應。
我額頭上漸漸滲出細密的汗珠,身體感覺越來越沉重疲累,又勉力支持了一陣,實在無法再繼續之時,無奈將他平放在地上,趴伏在他身旁劇烈喘息。
歇息了片刻,我將他扶起後繼續施法,掌心剛剛觸碰到他的背心,他倏地吐出一大口烏黑的鮮血,在我懷中緩緩睜開眼眸,氣息微散,輕聲道:“萱萱……”他似乎準備往常一樣伸手撫摸我的發絲,卻沒有力氣抬起手,雙眸中帶著一抹微弱的喜悅光芒。
我見他終於睜開眼睛,還能夠對我說話,心中無限歡喜,急忙阻止他道:“你別說話了!你身上的毒性還沒有完全驅除,我再幫你……”
蕭績環顧了一下四周的環境,臉色雖然極差,神態卻依舊優雅,抿唇淡笑道:“你幫……幫我脫衣服麼?”
若是平日他這樣對我調笑,我一定毫不猶豫丟給他一個大白眼,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可是,此時此刻,他虛弱的笑容卻讓我忍不住一陣心酸,含淚說:“都成這副模樣了,你就不能說幾句中聽的話麼?你中了他們的劇毒,如果將毒性不完全驅除,你很快就會沒命的!”
他終於抓住了我的手,幽魅如深潭的眸底依然帶著淺淡的笑意,說道:“我知道……生死由命、富貴在天,我大限之期已至,幸好這一刻……還有你在我身旁,我知足了。”
我的眼淚緩緩落在他的臉上,搖頭道:“不會的,我一定會盡力救你,讓我再試一試吧!”
他以眼神阻止我,說道:“萱萱,不用為我白白耗費力氣,先聽我說幾句話……你的來曆,如今可以告訴我麼?張天師告訴我,你既非人類,亦非鬼魅,可能是……來自……妖族……”
我頓時驚愕無比,手心一鬆,他失去支持之力,立刻向後緩緩倒去,仰躺在地麵上。
我定下心神,問他道:“如果我是妖,你會害怕麼?”
他俊美的容顏浮現一縷笑意,說道:“看來果真如此……我們之間曾有誓約,我為何要怕?你是什麼妖精幻化而來的?是花妖,還是狐魅?”
我尚未回答他,一道耀眼的電光從眼前驟然襲過,隨後傳來一道驚天動地的劈空炸雷聲響。如今秋時已過,氣候將近入冬,為何還會有驚雷?人間多見春雷,冬雷震震本是不該出現的奇異天象。
我下意識將手護住頭,驚愕無比看向窗外,隻見烏雲籠罩,將天幕染成一團漆黑顏色,樹木被狂風所摧折,瓢潑大雨嘩嘩落下。
又一聲驚雷讓我頓生無限惶恐,想起了蕭績對我說過、我曾對他許下的那句誓言“我起誓從此時起,一心一意跟隨蕭郎,不離不棄!若違此誓,必定遭受五雷轟頂之禍,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難道上天要借助這雷聲懲罰我對蕭績的三心二意,將我的魂魄摧毀?
淚水沿著我的麵頰滑落下來,我一邊驚恐無比向佛案下躲藏,一邊搖頭大叫道:“不要用天雷劈我!媽媽,媽媽,快救救紫萱啊!”
蕭績盡力掙紮著坐起,向我說道:“傳說隻有妖狐才會恐懼天雷……你是狐狸所變化麼?”
我瑟縮在佛案一角,聲音顫抖著道:“我是一隻小狐狸。我不記得曾經對你說過什麼!我不想看著你死,可是我喜歡的人不是你,我做不到一心一意對待你!”
他似欲向我靠近,體力卻支持不住,一下匍匐在地,又吐出一大口暗黑色鮮血,說道:“萱萱……乖,你過來,到我身邊來……”
我見又一道電光閃爍,更加縮成一團,搖頭拒絕道:“我不過去!你想對我說什麼就說吧,我聽得見!”
他低沉的嗓音略帶沙啞,氣息漸漸微弱,說道:“我拾到佛珠時就猜到了,你喜歡我大哥……他行事向來謹慎,怎會輕易在宮中將其丟失?那串佛珠必是他贈與心愛之人的定情信物……當時你起誓的‘蕭郎’所指亦是他,對麼?既然如此,我死與你並不相幹,天雷不會劈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