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不忍,見他離我不過幾步之遙,隨即向前走過搶奪他手中的繩串,他明知我的來意,亦並不閃避,任由我輕輕鬆鬆將那些小狐狸們奪了過來,看著我解開捆縛它們的繩索。
我蹲下身撫摸著一隻小狐狸的頭頂,以暗語對它說道:“你們快逃吧!”
它似乎聽懂了我的話,烏溜溜的眼睛飛快轉動了一下,向同伴發出一聲尖叫,幾隻受傷的小狐狸迅速從繩索中掙脫,一起向城牆下逃逸而去,那些侍衛並沒有追趕它們。
我心中稍覺寬慰,站起身時聽見蕭綱在一旁淡淡說道:“古語有雲,‘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不知皇嫂疼惜此物係因天生悲憫之心,抑或另有緣故?”
蕭綱的話讓我全身不覺又是一凜,“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他在暗示我什麼?難道他已經知道一些事情,借此機會對我暗加試探?
我不動聲色,表情嚴肅應答道:“三王爺郊遊狩獵固然能遣一時之興,然而好端端傷及無辜弱類,終究有虧德行,佛經有雲‘殺生之上無餘罪,十不善中邪見重’,以後莫若改玩別的遊戲。”
蕭綱神色肅了一肅,低頭說道:“皇嫂教訓得甚是。看來皇嫂與大哥結縭雖然未久,單論佛經一道,想必與大哥日夜相對,耳濡目染之下頗有所獲。”
我見天際星辰乍現,惟恐蕭統久候,不再理會蕭綱,向馬車夫道:“我們啟程回宮。”
馬車夫正欲依言登上車轅,蕭綱疾步行至馬車旁,對他命道:“本王此時奉旨前往宮中覲見父皇,正好攜帶護送皇嫂一起前去東宮。你將馬車交與本王,即刻回轉邵陵王府向六弟複命。”
他身後侍衛隨即賜賞給那馬車夫兩個銀錠,馬車夫見蕭綱下令,且有賞賜,不敢違逆他的吩咐,收下銀兩謝過賞賜掉頭而去。
我不知蕭綱意欲何為,抬眸注視著他。
蕭綱眼神示意,跟隨他的數名侍衛立刻背向我們四散開來,似是避忌,又似乎是監視觀察著四麵來路的動靜。
夜幕漸漸低垂,些許細微的雪花隨風飄零,寒風吹起我鬢旁的黑發,羽緞披風上漸漸落上一層雪。
蕭綱靜靜佇立了半晌,昔日朗若晨星的雙眸中帶著幽邃的光芒向我看來,緩緩開口問道:“萱兒,你嫁入東宮數日來,在大哥身邊過得好麼?”
四麵無人,他不再稱我“皇嫂”,卻如同昔日在鎮江采蓮時直呼我的名字,語帶親昵曖昧。
我見他如此相問,毫不遲疑,說道:“多謝三王爺掛念,蕭郎待我很好。”
蕭綱凝視我良久,又說:“我不能阻攔你嫁與我大哥,隻盼望時過境遷,終有一日能夠等到你回心轉意。無論你是否選擇我,我對你的心意永如蘭陵初會之時一般,絕無更改。”
我心思轉動,對他說:“我既然將終身許給蕭郎,怎會棄他而去?我在揚州之時已說得清楚明白了,即使時過境遷,我亦不會有別的選擇。”
他沉默了一霎,說道:“世事多變,萱兒你何必如此決絕?”
我不想再和他繼續談論這個話題,轉身欲登車,說道:“麻煩你命人速送我回東宮去,以免蕭郎久候。”
蕭綱緩步跟隨在我身後,我甫踏上車轅之時,突然聽見他輕聲說:“倘若大哥得知你係狐妖化身,不知是否還能如昔日一般疼愛你?”
我乍聞蕭綱之言,心中霎時回憶起那晚揚州城外與他相見時的奇異情形,蕭綱隻要靠近我一丈之內,我所有的法術和靈力就會全部消失,莫非他已經得知我的來曆並得到破解之術?
此刻,他的話清清楚楚告訴我,他早已盡知我的真實身份。
我心中雖有驚懼,卻不敢在他麵前表露半分,見他如此輕聲說話卻暗帶要挾,裝作充耳不聞,向前一步踏上車轅,進入馬車內坐好,一時並未貿然開口。
蕭綱向前疾走數步,舉手掀開馬車帷簾,向我低聲道:“萱兒,我並不想傷害你,父皇向來極為厭惡妖孽邪魔之類,我不會輕易將此事告訴任何人……大哥如今尚且不知你的來曆,亦從未曾懷疑過,你盡管放心。”
我抬頭凝視著他,對他說道:“我本是良家女子,三王爺為何如此肯定我是異類狐妖化身?”
蕭綱停頓了片刻,才道:“你肯不肯承認都不要緊,此事我早有確鑿證據。我在揚州時有四弟屬下數人前來投奔我,密告四弟在南康王府中私設妖壇之事,我暗中追查他此舉目的何在,無意中擒獲了張天師,正是此人將你的來曆告訴我。”
我頓時懊惱不已,泄露我真實身份的人竟然是四皇子請來的那名江湖術士張天師,此人似乎頗有幾分本領,我接近蕭綱時之所以法力全失,想必亦與此人有關。
我不置可否,問他道:“張天師給了你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