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這一日六月十六,京娘青芽等人準備妥當坐了轎子出門,門外一幹妾侍侍候兩旁送她出門,待轎子走遠了,京娘才撩開轎簾望著越來越遠的秦府大門,心中不覺越發放鬆。那秦府和秦壽成簡直是她前世和今生的孽障,也唯有離了那裏才能叫她身心舒暢。
青芽手中提著籃子,靠近她低聲道:“這兩日聽聞爺一味的迷戀外頭的粉頭與四娘不大好。”說著話眉眼不自覺彎起,語氣中帶著幸災樂禍。京娘瞄了她一眼,知曉她素日厭惡愛姐的心情,笑道:“你管他們許多……隻告訴我,我交代你的事情辦好了沒有?”
京娘說的是前幾日交代青芽將銀票全部換成黃芪的事。正說著此時,青芽小嘴一嘟,湊近低聲道:“也不知奶奶您什麼心思,自己買便算了還讓三爺買,三爺很是奇怪還問我奶奶你怎了?但到底還是隨了您心願,買的都是質量最好的三年蒙古老黃芪,價格可不便宜,奴婢隻是心疼那些銀子。”
聽聞買的竟是好黃芪,京娘心中大喜。這時候進黃芪價格雖便宜不多少,但今年年份不大好,黃芪的收成也不好,現下看著雖然無事但再過不久南方便會下大雨,北方卻鬧起旱災,各地黃芪皆是供不應求,好黃芪更是難求的很,此次買進現在看著虧但黃芪價格往上走是必然的。
這事辦好,京娘心中這才安定下來,卻也不大理會青芽的抱怨,一路上看什麼都覺得陽光燦爛美的很,就是平日裏難爬的階梯也爬的迅速,這般帶著眾人上了南禪寺。
京娘到時,幾個迎客僧已等候在哪裏,相互說了客套話就領著她往大殿走去。秦家在如州縣勢力盤根錯節,秦壽成作事機深詭譎,占著京中勢力又放官吏債,外頭鋪子地麵好是許多,便是當地長官見著他也需要低眉陪笑迎合著求他辦事,這南禪寺的香料多半是從他其中一家小店裏供進的,且每年寺廟翻修供養金佛燈油錢等秦壽成都十分熱衷。
寺中知殿早已等候在那處,見著京娘合掌作揖,隻是不是她素日裏常見的那個大知殿,心中不免有些起疑問:“不知素日與我念經作佛事的師傅去哪裏了?”
這知殿主要負責應接及外務方麵替人念經作佛事等事。今日這個知殿約莫四十出頭,穿著一身棕色僧袍,腳下一雙芒鞋,慈眉善目倒也精神,他念了一聲阿彌陀佛,低眉道:“今日寺廟來了貴客,大知殿前去奉養,特遣小僧為施主講經。”
如州縣還有什麼樣的貴客?京娘心中暗道,隻一會兒便將那疑問拋諸腦後,示意青芽將供品差人擺好,自己跪於蒲團之上誠心禱告。
她嫁於秦壽成二十年,隻度過一月好日子,誰曾想那廝是個喜新厭舊的主兒,後半生卻是靠吃齋念佛度過一生,好不容易求的一子卻也難以保住。佛主在上,此生得以重生非我心狠,隻是不願再度前塵之苦。
京娘雙手並攏,闔眼跪於那蒲團之上誠心禱告。金佛像下,身處大慈大悲殿之中,任由殿外陽光清輝灑在她身上,那一眉一眼已然入畫,一時間竟與這世間萬般脫離了,讓人不由的將心神牢牢的吸引在她身上,看的青芽呆呆的,直到京娘燒香拜佛起身了,才恍然如夢一般驚醒趕上前去侍候。
知殿微躬身,牽引道:“施主且隨貧僧這邊走。”禮佛結束後再出來已至午間,太陽大的厲害,火辣辣的烤著紅色瓦片,寺院獨有的明黃色砌牆看著好像走不到頭兒似的,這裏的一切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便是閉著眼也能自己走過。
每每禮佛完便是去禪院內休息,因她常年供佛的緣故,禪院中獨備下一間讓她休息,眾人便這般簇擁著她走去。
到院中,青衫已經濕透,臉上也覺得油膩膩的,隻得囑咐人打了水擦了一遍身子,換上一身幹淨的銀紅縐紗的對襟衫,底下也由原來的花綿蘭換成玉色綃的裙子,整個人幹淨爽利豐潤玉顏極是好看。
隻是屋裏熱,京娘吃了幾口便沒什麼胃口,隻叫跟來的幾個丫鬟坐下吃,自己單舀了一碗酸梅湯走到院中大樹下。
一出來頓時覺得一股清涼撲麵,屋裏屋外堪堪涼快了不知道有多少許,那蒼天榕樹下遮蔭蔽日,一口水井旁放著一張竹子藤椅,上麵不知何時鋪了她隨行的墊子,躺在上麵肌膚生涼,很是痛快,便是連那樹縫之間瀉下的點點日光也不覺得炎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