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00二年冬天來了,這是陳道生有生以來遇到的最溫暖的一個冬天,陽光連綿不絕地照耀著鄉村和豬場,陳道生將豬分兩批趕到院子裏曬太陽,東西兩邊的豬圈在陳道生和於文英那裏叫東營房、西營房,完全是軍事化的稱呼,陳道生一聲吆喝,豬像聽了口令一樣,紛紛從圈裏走出來,像出來開會一樣,很守紀律。陳道生和於文英跟豬在一起曬太陽,聊年底“謝恩宴”究竟在哪兒辦,陳道生說,“就放在高正山的粵風海鮮樓,我也要讓三聖街的街坊去嚐嚐海鮮。”於文英有些不滿地說,“我看你把請街坊喝酒吃飯的事看得比我們結婚還重。”陳道生說,“我們是一家人,不會計較的,街坊這麼多年了,沒人跟我過不去,當然要做得周到得體。”於文英說,“誰跟你是一家人,我們連證都沒拿,你要是不想娶我就明說,我真受不了了,拿個證那麼難,好像我是剩飯剩菜硬往你碗裏扣一樣。”陳道生賭咒發誓說,“這輩子生我養我是父母,疼我救我的是於文英,我要是有二心,天打五雷轟。”於文英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能亂發惡誓,折壽呢。”
太陽從豬場的院牆上慢慢地移走了,起風了,陳道生和於文英把西營房的豬們全都趕回圈裏,陳道生揚起手中的勺子,喊了一聲,“各就各位!”豬們就很有秩序地回到自己的圈裏,沒有一個違反紀律的。所以陳道生有時對於文英說,“人要是能像豬一樣本分規矩就好了。”於文英笑著說,“就因為你是一頭誠實忠厚的豬,我才跟你一道來養豬的,劉思昌不如豬,王大昌也不如豬,隻有你才是豬。”陳道生聽了這麼多豬,突然覺得有些別扭了,他就說了一句,“你才是豬呢。”於文英說,“我是母豬,你是公豬。”他們都笑了起來,笑聲像空氣一樣透明。
最後一欄豬全部送走後,陳道生跟於文英一起回到了雙河市,陳道生將最後的幾筆債務全部還清後,還剩有三萬二千多塊錢,最後一筆錢是趙天軍的八千塊錢,趙天軍死活不要,陳道生將錢扔在他桌上,“你要是實在錢多,就捐給福利院去,買點東西給三聖街的特困戶也行,反正我是肯定要還你的。”
趙天軍收下陳道生還的錢後,真的買了八千塊錢大米油還有麵條香煙酒之類的送到了三聖街揭不開鍋的特困戶家裏,市裏晚報還寫了一篇報道,標題叫《致富不忘鄰裏,愛心惠及老幼》,趙天軍拿著報紙到處炫耀。
陳道生準備過了年再回鄉下擴大豬場經營規模,用掙來的錢再建兩排豬圈,圈養達到四百頭,雇傭十二名左右的員工,再配備一名專職獸醫,成立一個生豬畜牧公司,陳道生當經理,於文英當副經理,最後發展成湖遠縣乃至河遠市最大的生豬養殖基地,於文英說,“到那時你就真的翻身了。”陳道生說,“不,三十萬還掉了,我已經翻身了。”
陳道生家裏房子剛好退租了,幾個討債公司的小青年搬到公司去住了。陳道生又回到了自己的老屋,他發現一切都變得別扭了起來,院子裏空間太小,聽不到豬的叫聲,好像失業了一樣心裏惶然。好在陳道生忙著聯係酒店,一家家打招呼上門邀請,十二月二十二號晚六點,所有債主到粵風海鮮樓赴宴,一共訂了三十桌,每桌標準是三百塊錢,外加酒水,總共要花一萬塊錢,於文英說是不是有點浪費了,陳道生說,“我小氣一生也要大氣一回。”
沒住了幾天,錢家珍突然出現在76號院子裏,陳道生很驚訝地看著錢家珍,像是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