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速前進”這個命令對消防車輛是不能隨便下的。消防車滿載5噸、10噸、20噸的水,速度不能超過全速的百分之六七十,否則刹不住車,水流動的巨大慣性會造成車毀人亡。對此,王路之心裏明明白白。他肩上挑著一副擔子,前頭是彈盡糧絕的大連官兵,如無增援,他們從火場逃出來都困難:後頭是路麵上200多台消防車,1000多官兵在飛馳。身為消防官兵隻能這樣,一旦有了火情,時時有危險,處處是刀山,隻能咬著牙奔赴火海刀山。
那一夜,有人看到沈大高速公路上全線警燈閃爍。封路了,路上全是消防車,極為壯觀。
晚上10點左右,李文喜、王路之到達火場。王路之從1992年開始從事滅火戰鬥的撲救指揮工作,見過3萬多平方米的起火現場,見過近百具燒焦的屍體,但沒見過這麼大的火。大孤山半島方圓25平方公裏,起火麵積達到6萬多方平米,成為一座火城。在此起彼伏的爆炸中,高空有噴射的火流,地麵是遍地奔湧如鋼水一般的流淌火。而火的中央是一座座黝黑的巨型油罐,說不準下一分鍾爆炸的是哪一個罐。現已查明,爆炸起火的是103號罐。王路之事後感歎,假如現場再爆炸或爆裂一個油罐,把全國乃至全世界的消防官兵調集於此也無濟於事。103號罐爆裂起火之後,沒引爆引燃其他油罐及高危化學品罐,是遼寧省公安消防部隊2380名官兵,加上社會力量一共4200多人殊死搏鬥的結果,他們用極限之外的超能應戰。
李文喜對王路之下令:“你到達一線擔任總指揮,負全責,關鍵問題不必受外界幹擾,官兵執行你下的命令。”
王路之向李廳長彙報了自己的作戰部署:“第一條,撲滅這場火首先要關閉閘門,切斷油料流動,做到釜底抽薪。第二條,對大火先控製,後殲滅,在最恰當的時機發動總攻,準備打持久戰。”
李文喜沉思少頃,說:“路之,國家請各地專家乘飛機到大連做智囊團。你要往最壞處打算,注意參戰官兵的安全。”
錦州距離大連500多公裏,王路之在3個多小時的時間內,不斷打電話調兵遣將,同時在心裏計算車輛、戰鬥員和泡沫量。在做這些事的同時,他在大腦裏推演著滅火方案。這個方案由模糊到清晰,形成一場博弈。第一個量值是爆裂起火的油罐的儲油量為10萬噸,變為流淌火。第二個量值是已燃油罐與未燃油罐的空間距離,與高危化學品罐群的距離,以及未燃罐被烤爆的理論承受時間。第三個量值是在現場堵截油火的大連1000多名官兵的承受時間,他們的水與泡沫的消耗極限。第四個量值是全省馳援部隊的到達時間,兵員泡沫液的作戰能力。這四個量值在王路之腦子裏急速推演。還有一個因素讓他想也不敢想,不敢想也得想——此刻再有油罐爆燃怎麼辦?高危化學品罐爆炸怎麼辦?官兵性命怎麼辦?誰也不敢保證103號罐泄漏出的衝天烈焰烤不爆其他油罐。
人常說當官容易,此刻王路之所擔任的這個總隊長職務實在是萬分艱難。不是他怕死,聽到大連油庫起火那一刻他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難就難在決策。稍有不周,就會導致島毀人亡,使大連市不複存在。對王路之此刻擔任的曆史性角色而言,個人不怕死是最低要求。王路之帶領2380名消防官兵參戰,除了要保國家財產,還要保官兵生命。2000多名戰士都是八〇後,多是獨生子,他們的安危是天大的責任。防止油罐連環爆炸殃及大連百姓也是天大的責仟。這是對王路之最高的、也是必須完成的要求。平路之成了把從山上滾落的巨石死死打住的人,不僅要打住,還要把巨石推回山上。高智的人或者叫具有大智慧的人才能把握住作戰進退急緩,攻守開合的契機。比如說,全省增援部隊到達火場,2000多人、300多輛車一並發起總攻,很可能輸得很慘。泡沫和水打光之後,2000多人隻能坐以待斃,而流淌火以及逼近高危化學品罐的火仍在四處肆虐。這是一個非常容易犯的錯誤,犯的時候很英勇,很豪氣,很士鏡,但後果不敢想象。因此,王路之深知李又喜那句話的分量:“到達一線你擔仟總指揮,不要受外界幹擾。”外界是誰,可能是比王路之官大的眾多領導。事實證明王路之在路上醞釀的萬案,在火場確定的整體原則經受住了6萬平方米火場的考驗,經受住了油罐火的考驗,也經受住了曆史的考驗。這個萬案現在說出來平平常常,當時卻是字字千鈞。這就是16個字:關閥斷料,先控後滅,死守重點,築壩壘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