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父親一聲令下如山倒。每天清晨,我和姐姐、妹妹都不得不扛著糞箕,穿梭於村莊裏以及周邊,苦苦搜尋各式各樣、五花八門的糞便。三九寒天,亦同樣如此。

當時的農村,糞便是種稻、栽菜的重要肥料。

千萬別小瞧了撿糞。無論做什麼事情,其中都大有學問。撿牛屎,要去道路抑或田埂上;撿狗屎,要去樹林裏、茅草中;撿豬屎,要去房前、屋後。人屎,隻要是個相對偏僻之處,都極有可能有所收獲。

我和姐姐、妹妹僅僅是清晨時分遊蕩在鄉村角角落落裏的撿糞隊伍中的一小部分而已。因此,輕輕鬆鬆滿載而歸就必須另辟蹊徑。我的訣竅是去人跡罕至的地方,尤其是我們那個小山村不知從哪個年代開始就埋葬死人的鬼都。

鬼都位於小山村後麵一個大山包上,背靠連綿起伏的高山,麵朝一條浪花飛濺的小河。古往今來的風水先生有一個共識——祖墳背山、麵水福蔭子孫。

我們那兒,一旦死人,首先是將裝了死人的棺木,安置在鬼都的某一個地方;並且在棺木上鋪蓋一層稻草,俗稱蠶基。一兩年之後,將棺木打開,給死屍整容完畢再蓋上,埋葬下土坑,填平,在上麵壘起一個土堆,俗稱墳包。與此同時,墳包前立一塊石碑,俗稱墳碑。石碑,上麵刻的是後代對逝者的敬稱,下麵刻的是後代男丁的姓名。

那些神出鬼沒的動物,尤其是野生的,特別喜歡在蠶基溝裏、墳包上麵抑或墳碑旁邊拉屎。

早上晚起的我一出門就直撲鬼都。

鬼都中午都陰森森的,令人毛骨悚然,更不用說清晨了。清晨,撿糞的大人都沒幾個敢於光臨鬼都,更甭提小孩子了。小孩子,大白天路過鬼都,幾乎個個都噤若寒蟬。

父親規定了每天的撿糞任務——姐姐一大糞箕,我一中糞箕,妹妹一小糞箕。每天吃早飯之前,父親都會嚴查我們扛回家的糞箕,習慣成自然。

看到這裏,有些讀者也許會認為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我至今還清清楚楚地記得——

小學時,父親勒令我們三個孩子務必盡量在家裏廁所拉屎,除非十萬火急萬不得已,才在學校廁所拉屎。

當時,小山村裏的父母十有八九都對自己孩子打過這樣的招呼,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父親的檢查對於我來說算不了什麼。完不成任務,大不了一頓飽揍。揍了之後,照樣吃飯拉屎。關鍵是,隻要按時完成了既定任務,父親就會獎勵一分錢。重獎之下必有勇夫。一段時間,一起床就直撲鬼都的我,幾乎每次都能歡天喜地滿載而歸。

好景不長。撿糞的隊伍不僅原本非常龐大,還在不斷地擴充之中,以至於鬼都也變得熱門起來,一些大人成了我最強有力的競爭對手。

現在回想起來,當年,小山村撿糞隊伍的競爭激烈程度絕對不亞於如今的股票抑或房地產市場。

為了爭搶一坨屎,好幾次,我都和小夥伴反目成仇,以至於大打出手。一次,一個身強力壯的小夥伴一時興起——頭腦發熱眼饞口水下流,攔路打劫了妹妹滿滿一糞箕屎。當天下午,放學路上,趁那個小夥伴不注意,我一石頭下去,頓時頭破血流。

接下來,讀者可想而知,我再次領略了父親鋼打鐵鑄拳頭凜凜威風。

早起的鳥兒有食吃,撿糞最大的竅門還是起得早。

我從小懶散成性,早起,對於我而言,不要說大門、小門,連屁眼大小的窗子都沒有。時至今日,我依舊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