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1 / 3)

一個月前的一天上午,金師傅大老遠地請來聞名遐邇的算命先生董半仙。

一頓大魚大肉之後,金師傅恭恭敬敬地報上小白和小白對象的生辰八字。酒醉飯飽的董半仙搖頭晃腦,指頭掐過來、掐過去,突然拍桌而起。我嚇一大跳。金師傅哧溜到桌子底下。

董半仙振振有詞,氣貫長虹:“要發不離八,明年正月初八是黃道吉日。這一天結婚,第一胎絕對是個大胖小子,如若不是活蹦亂跳的大胖小子,而是要死不活的細閨女,找我董半仙,我董半仙全權負責!”

金師傅從桌子底下笑嗬嗬地爬出來,大聲嚷嚷:“第二胎呢?”

“第二胎不是閨女!”董半仙斬釘截鐵地尖叫。

“第二胎不是閨女,是什麼呀?”金師傅嘟嘟囔囔。

“不是要死不活的閨女,就是活蹦亂跳的大胖小子呀!難不成生個像你一樣的男不男、女不女的妖精八大怪!”金師傅老婆罵罵咧咧。

金師傅歡天喜地地遞上十八塊錢,董半仙一把抓過去,抖抖索索進口袋裏,揚長而去。

董半仙走遠之後,金師傅老婆惡狠狠地揪住金師傅的兩隻耳朵,破口大罵:“飯多了,會撐死你;錢多了,也會撐死你呀?誰叫你給那麼多呀?你一點都不心疼,老娘我都要心疼死了!”

金師傅嗷嗷直叫,大聲嚷嚷:“大喜事呀,大喜事呀,初八,初八,大胖小子,要發,要發!”

“八字還沒一撇,兒媳婦還不知道能不能娶進門,發,發,發,發個屁呀,發神經吧,你個老不死的!”金師傅老婆氣急敗壞地說。

天有不測風雲,董半仙走後的第三天上午,男方的媒人和女方的媒人一起風風火火地來到金師傅家。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呀!”酒醉飯飽之後,麻臉的女方媒人陰沉沉地說。

“石頭和沙子越多,越好鋪路呀!”尖嘴猴腮的男方媒人紅光滿麵地接著說:

“狼,什麼狼呀?白眼狼嗎?路,什麼路呀?陽光大道嗎?”金師傅笑嗬嗬地說。

女方媒人一聲不吭,麻子密密麻麻在陰雲密布的臉上,跳蚤一樣地紛紛蠕動著。

男方媒人,滿麵紅光閃耀得突出的顴骨就要掙脫溝壑縱橫的皮膚劍拔弩張。

“你個老糊塗了的老不死的,狼,母狼,一頭貪婪的凶母狼!路,黃泉路,就要把老娘我活活逼上的黃泉路!”金師傅老婆尖叫,“有話直說,有屁明放!什麼狼不狼,路不路的?”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酒水!酒水都要花錢買,更何況是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不養白不養,養了能白養嗎?”女方媒人氣呼呼地說。

“不是給彩禮了嗎?”金師傅老婆高喊,“老娘就是再窮,也絕不白喝人家的酒水!”

“人有三六九等,酒水難道就沒有檔次之分嗎?你未過門的兒媳婦百裏挑一,是上等的酒水!”女方媒人叫囂,“你那一點點彩禮,買嫁妝——零頭都不夠!”

“兩千,兩千還少嗎?我那未過門的兒媳婦怎麼說的呀?”金師傅唯唯諾諾。

“你那未過門的兒媳婦不僅沒有任何意見,還死活連兩千的彩禮都不要!”男方媒人說。

“多好的姑娘呀!”金師傅大聲嚷嚷。

“小白的丈母老子認為兩千已經不少了,丈母娘死活就是不同意!”男方媒人說。

“母狼,母狼,貪婪之極,惡毒,惡毒,太惡毒了!”金師傅老婆罵罵咧咧,“把我家小白弄得一窮二白的,將來小夫妻倆日子怎麼過呀?這、這、這,這不是把老娘我往死裏逼嗎?老娘不活了,不活了!”

“就是,就是,那個老太婆,我一見就抖,也不是她結婚,夾在中間瞎摻和什麼呀?”金師傅說。

“不是她結婚,是她女兒結婚!”女方媒人說。

“抖,抖,抖!她有那麼可怕嗎?一大把年紀,白活了,沒出息的東西!”金師傅老婆說。

“我一見她就渾身起雞皮疙瘩,我抖、抖、抖,抖雞皮疙瘩!”金師傅說。

“抬頭嫁女兒,低頭娶媳婦,你們就認命吧!”男方媒人說。

“就是,就是,孩子他媽,我們就依了她吧!不就是再加一些彩禮嗎?”金師傅說。

“還要多少呀?”金師傅老婆說。

“不多,不多,三千而已!”女方媒人說。

“什麼,三千?要人命,要人命!”金師傅老婆氣急敗壞地說,“要是三百,老娘我還可以考慮考慮!你回去告訴那個老太婆,三千,門都沒有!三百、三十、三塊、三毛、三分、三厘,老娘都不會再給!生女兒賺錢,可以!可是,不能這麼厚顏無恥地賺!”

“就是,就是!”金師傅愁容滿麵地說,“生兒子賠錢也不能這麼厚顏無恥地賠!”

“算你狠,算你狠,我這就走,這就走!”女方媒人怒氣衝衝地說,“都把人家女兒肚子搞大了,還這麼囂張?”

“別走呀,別走呀!”男方媒人死死地摁住女方媒人,滿臉堆笑說,“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

“什麼,什麼?我那未過門的兒媳婦的肚子都大啦?什麼時候大的呀?多大啦,多大啦?”金師傅欣喜若狂地說,“是我兒子小白弄大的嗎,是我兒子小白弄大的嗎?是不是呀?”

女方媒人一不小心說漏了嘴,如同已經摘下數日的黃瓜,徹底蔫了,垂頭喪氣,一聲不吭。

“不是你兒子小白,難不成是……”男方媒人笑嘻嘻地說。

“這、這、這,這還是我兒子小白嗎?這麼敢作敢為!小白、小白,小白還是我兒子嗎?”金師傅笑嗬嗬地說。

“小白不是你個老不死的兒子,是老娘我的兒子!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沒出息呀!”金師傅老婆斬釘截鐵地說。

“小白是你的兒子,不是金師傅的兒子?”男方媒人一臉的狐疑,說。

“小白不是我的兒子,是誰的兒子呀?屎吃多了,滿嘴噴糞,滿嘴噴糞!”金師傅怒發衝冠,氣衝鬥牛,大聲嚷嚷。

“老娘都被你們氣糊塗啦!”金師傅老婆惱羞成怒,氣不打一處來,說,“生米早就做成熟飯,女兒肚子都大了,還如此地挑三揀四、蠻不講理!好一個老太婆,這婚你就是死活要結,老娘我還不樂意結呢!等到自己女兒在娘家把孩子生了,看誰丟臉,誰家不吉利!”

晚上,我溜到衝天炮家。

“刺蝟頭哥哥,大哥家今天來人啦?”

“來了,你也看見了嗎?”

“他們走出大哥家院子時,我撞上了。一個怒氣衝衝的,一個嬉皮笑臉的,都是些什麼人呀?”

“媒人。”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呀?”

“彩禮多少的問題。”

“還記得前幾天爸爸對我們說的嗎?不是已經從一千提高到了兩千嗎?還嫌不夠呀?”

“是。”

“小白真可憐,一個人在外打工,孤苦伶仃的,賺點錢容易嗎?”

“就是!”

“結婚是男孩子和女孩子兩個人之間的事呀,隻要他們彼此喜歡,不就足夠了嗎?”

“本來簡簡單單的兩個人結婚,牽牽扯扯出雙方兩大群人來,結果,除了要結婚的兩個人,個個雞飛狗跳。”

“刺蝟頭哥哥,要結婚的兩個人呢?”

“要結婚的兩個人飛不上去,跳不起來,就要死翹翹!”

“哈,哈,哈,刺蝟頭哥哥,大姑娘我結婚才不要什麼彩禮呢!”

“小小年紀,一點都不害臊!”

“這有什麼害臊的呀?結婚是遲早的事。”

“不害臊,怎麼臉紅啦?”

“刺蝟頭哥哥,你太壞啦!”

“衝天炮,你什麼時候結婚呀,明年、還是後年呀?”

“才不要啦,人家還是一個初中生呢,刺蝟頭哥哥,你壞透啦!”

“衝天炮,你和誰呀?”

“我和誰什麼呀?”

“和誰結婚呀?”

“和,和,和……”

“和誰?”

“刺蝟頭哥哥,你又欺負大姑娘我了,我,我,我,我……”

“不說啦,不說啦,小夥子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大姑娘你哭。”

“大姑娘我哭了嗎,哭了嗎?”

“已經電閃雷鳴,就要傾盆大雨了。”

“刺蝟頭哥哥,我真的要哭了!小白辛辛苦苦在外打工整整這半年,回家時幾乎身無分文。好希望他後半年能多賺到一些錢,誰知道又是這種結果。”

“……”

“刺蝟頭哥哥,不要彩禮的話,小白下半年賺不賺到錢也就沒多大關係啦!”

“小白女朋友一分都不要,是小白未來的丈母娘越要越多!”

“刺蝟頭哥哥,你就放一百個心啦,爸爸是不會要彩禮的,一點點都不要!爸爸說了,要什麼彩禮呀,這不是拿自己的寶貝女兒賣錢嗎?太缺德了,打死都不幹!’”

“我,我,我,我放一百個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