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1 / 3)

那天傍晚,我和李怡寧分手前,約定了兩天後來給桌椅上第二遍油漆時再見。

告別李怡寧之後,沿著女子中專學校圍牆往前走時,我無意中聽見前麵一胖一瘦兩個女生談論罵人切西瓜一樣幹脆的校園女清結工——

“楊大媽真惡心,一大把年紀了,還那麼馬屁精,見到任何一個行政人員都叫校長!”胖女生說。

“人家這叫會為人處事,許多清潔工沒幹幾年就被辭退了,隻有楊大媽一幹就幹了幾十年!”瘦女生說。

“這也叫會為人處事?真的會為人處事,也就不用一輩子做臨時工,一輩子掃地了!這叫自己用繩索將自己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樹上,好沒出息!”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

楊大媽做得是有些過了,可是,人活在世上都不容易,都不得不想方設法地選擇屬於自己的生存之道;從某種意義上說,都不得不無可奈何地被選擇不屬於自己的生存之道更準確。

和我們一樣,楊大媽也是一個打工的,與那些損人利己的相比較,楊大媽好多了。

話說回來,如果楊大媽年輕時就被辭退了,不是沒有可能走出來一條相對寬闊的道路的。

我輟學了,輟學的我能不能開辟出來另一片天地呢?

到了天津之後,我越來越感覺前途迷茫。

可是,無論如何,我都必須咬緊牙關挺過去,我不甘心一輩子碌碌無為。

楊大媽的作為與結果對我是一個警醒。

做油漆工,我是不得已而為之,然而,目前,我也隻能這樣。凡事都有一個過程。現在,最重要的是,我必須盡快學好手藝,盡快離開我的師父,自己單幹或者和其他人合夥。

我需要錢,需要賺錢!

天開始黑了,路燈相繼亮起來。

快到四合院時,我餓了。身上隻有一塊錢,老操離開之前留給我買晚飯吃的。大姑爺給我的五十塊錢早就被老操以各種各樣的理由名正言順地蠶食掉了。

我拐到一個路邊小售貨亭前。

“老板,買一個麵包!”我大聲說。

小售貨亭裏,一個大鼻子中年男人慌裏慌張地站起來,直視著我,不一會兒,雙眼就充滿了恐懼。

真是的,是你撞鬼了,還是我撞鬼了?難道,難道我的身後有、有、有什麼……

我慢慢地扭回頭。

嗨,不要說鬼怪抑或亡命之徒,身後連一條狼狗都沒有!

“老板,買一個麵包!”我提高嗓門說。

“給、給、給……”大鼻子將兩個麵包遞向我的同時,結結巴巴地說。

“隻要一個啦!”

“都給你,都給你。”大鼻子急急忙忙地添上兩個麵包,聲音哆裏哆嗦地說。

“我沒帶那麼多錢呀!”

“不用付錢,不用付錢!”大鼻子將四個麵包手忙腳亂地都塞給我,渾身顫抖著說。

我還沒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大鼻子風馳電掣般將門窗都從裏麵死死地關上了。砰砰砰敲半天門窗,大鼻子不僅一直死活都不打開,還突然將電燈滅了。

我莫名其妙到了極點。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更讓我意想不到——

大鼻子在裏麵邊啜泣邊說:“小祖宗,您就行行好,饒了我吧!我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打工的,離鄉背井賺點小錢!我們倆無冤無仇的!我上有老父、老母,下有年幼的兒女啊!”

小祖宗?我怎麼就成了小祖宗呢?行行好,饒了你?我壓根兒就沒想將你怎麼樣呀?我這麼瘦小,就算是想將你怎麼樣,又能將你怎麼樣?你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打工的,離鄉背井!我又何嚐不是呀?我還隻是一個學徒呢!我們倆無冤無仇的!這話不假,我們倆豈止是無冤無仇呀,還是第一次見麵呢!隻不過你的鼻子太突出、太雄壯了,我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罷了!

撞鬼了,撞鬼了!

我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滋滋有味地啃著麵包往回走。

走進四合院之後,我拐向廁所。

廁所裏,老操和公鴨嗓子一邊並肩戰鬥,一邊火熱交流——

“尿不出來嗎?”老操笑嗬嗬地說。

“那種地方已經被徹徹底底榨幹了,現在當然一點都出不來啦!”公鴨嗓子笑嘻嘻地說。

“那你怎麼跑廁所裏來了?”

“還不是你進來了,我也就跟著進來了嗎?”

“我吃屎,你也跟著吃屎呀!”老操大聲說。

“你吃,我就吃,從今往後,我跟定你了!”公鴨嗓子高聲說。

“這倒也是!你公鴨嗓子第一次去那種地方,還是我帶過去的呢!”

“就是,就是!感激不盡,感激不盡!咦,老操,你怎麼現在還撒得這麼歡呀?難道剛才在哪種地方,你他媽的陽痿啦?”

身後傳來粗重的喘息聲,我扭頭一看——

黑大咬牙切齒,兩顆眼珠子通紅通紅的,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我要吱聲,黑大搖搖手。

“我老操陽痿?門都沒有!那種地方撞上的破事,當時的的確確讓我感覺比陽痿還要陽痿!真他媽的倒黴透頂!現在心裏都還堵得慌呢!”

“什麼事呀?”

“大爺我一手忙腳亂地爬上去,那個超級大胖妞就一聲尖叫,一把將我推下去了!”

“為什麼呀?每次完事之後不都給錢了嗎?”

“不關錢的事呀!那個超級大胖妞一口咬定我有性病!”

“啊,你老操有性病!?”

“我沒有,你公鴨嗓子才有呢!”

“我也沒有!”

“冤枉呀,真是天大的冤枉呀!我臉上和手上的的確確到處都是紅色的斑斑點點……”

“那還不是有病呀?”

“你才有病呢!油漆,紅色的油漆呀!我今天不是在女子中專學校油漆桌椅嗎?”

“既然這樣,你就和那個超級大胖妞好好解釋解釋呀!解釋清楚之後,不就可以接著風流快活嗎?”

“解釋個屁呀!不等我開口,她就飛舞著一條掃把,凶神惡煞般齜牙咧嘴地把我趕出去了!”

“你怎麼不喊我去幫幫你呀?”

“喊你?你正快活著呢!一時半時下得下來嗎?”

老操和公鴨嗓子一前一後走出來。

“黑大,你也上廁所呀?”老操笑嗬嗬地說。

“隻吃不拉,憋死呀!”黑大氣呼呼地說。

“你帶紙了嗎?要是沒帶,我這兒有!”老操一邊親親熱熱地說,一邊急急忙忙地摸起口袋來。

黑大悶聲不響地堵到公鴨嗓子跟前,拉開的架勢——要不將公鴨嗓子活剝生吞下去;要不同歸於盡。

公鴨嗓子耷拉下腦袋,雙手垂懸身體兩側,如同一個正在被老師訓導的小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