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1 / 3)

早飯之後,我和老操好不容易來到女子中專學校,好容易找到車震。車震一邊大口大口地吞咽著煎餅果子,一邊氣宇軒昂地領著我和老操去倉庫。

車震折騰半天,終於用一把鏽跡斑斑的鑰匙打開大門上一把鏽跡斑斑的鎖。

“我操他大爺!”車震一聲地震吼,抬腳就踹其中的一扇門。門衝撞到牆壁上,哐當聲震耳欲聾。

“他大爺操我?他大爺敢!”一通聲嘶力竭的叫喊,老操高高地抬起一隻腳,使出吃奶大的力氣跺向另外一扇門。門勉勉強強地擊打到牆壁上。

老操努力收住一隻腳,孰料另外一隻腳打滑,屁股撲通著地,後腦勺惡狠狠地砸到潮濕的水泥地上,整個人一直往前速滑。倉庫裏的桌椅鱗次櫛比,一直擁擠到大門旁邊。老操的兩條腿不偏不倚地滑進一張課桌側麵兩條腿之間的空擋處,從另一個側麵的空擋處伸出來,整個人被四條腿死死地卡住。

“倉庫門是隨便誰都能踢的嗎?這是公共財產,不是你家菜園門!”車震厲聲訓斥。

“殺雞焉用宰牛刀,車科長,我這是為您效勞呀!”老操一臉苦笑地說。

“這話我愛聽!你咋就不早點說呢?早點說不就沒有誤會了嗎?”車震得意洋洋地說。

老操在課桌下麵拚死拚活掙紮,死活出不來。哈哈大笑起來。

“從古到今,犯人會戴手銬、腳鐐,您老人家咋就將鐐銬戴到胸脯和大腿根上了呢?”車震大聲嚷嚷。我走過去,伸出雙手。

“等一下,等一下!”車震尖叫起來,“救人是大事。到底該怎麼救,我們得好好研究研究!凡事都有個程序。從古到今,辦事辦砸鍋的基本上都是由於計劃不周全抑或壓根兒就沒製定任何計劃。我們一定要吸取這些血淋淋的教訓!做任何事都急不得,越急越亂套,越急越糟糕!暫時不能出手,到了可以出手時才出手!讓我想想,讓我想想,到底該怎麼辦呢,到底該怎麼辦呢?”

我拉住老操的一隻手。老操使勁甩掉,氣呼呼地說:“你怎麼見誰就反誰呀?車科長說得多精彩呀!句句在理,句句有情有義!你小子不要一時衝動,壞了車科長的大事!聽車科長的!”

車震皺起眉頭,閉起雙眼,苦思冥想起來。

窗外,寒風中,樹枝呻吟不已。

車震猛地一拍大腿,歡呼雀躍:“世上無難事,隻要肯攀登!我已經擬定了兩套施救方案啦!”

“瞧瞧、瞧瞧,瞧瞧人家車科長,一下子就想出了兩條妙計!能人就是能人,高,高!”老操說,“小犬呀,小犬,多跟車科長學學!別除了衝動,什麼都不會!”

車震一邊頻頻頷首,一邊大聲說:“第一套方案,我摁住你,你的徒弟小犬拽走課桌。第二套方案,你的徒弟小犬摁住課桌,我將你生拉活拽出來。第一套好是好,可是,不可行。課桌是公共財產,要是你的徒弟將課桌拽散架了,豈不是破壞公共財產嗎?公共財產是要倍加珍惜,全力保護的!”

“就是,就是,公共財產是公共的,公共的要珍惜和保護。科長就是科長,大公、大公、大公……”老操“大公”了半天就是“大公”不下去。

車震等半天,急了,衝口而出:“大公無私!”

“還是車科長有文化,”老操興高采烈地說,“車科長大公無私!”

車震比老操還要興高采烈,說:“因此,我們采取第二套。第二套不僅可行,還有先天性優勢。”

“什麼先天性優勢呀?”老操急不可耐地說。

“你不是長發飄飄嗎?”車震說。

“長發飄飄?長發飄飄!”老操的臉色急劇地晴轉陰,大聲說,“莫非、莫非您是要拽著我的頭發將我拉出來?”

“就是,就是,關鍵時刻,你的腦瓜子一點都不笨呀!”車震搓著雙手說。

“啊!”老操一聲淒涼的尖叫,吞吞吐吐地說,“就、就、就,就不能拽手嗎?”

“此言差矣,此言差矣!”車震頭頭是道,語重心長,“我這人一向以考慮問題全麵和細致著稱!拽手,無論怎麼拽,都有問題。橫向拉著直拽吧,純粹就是拽蛋!拽著、拽著,絕對會拽著你帶著課桌轉圈,不拽白不拽,拽了也是白拽!豎向拉著直拽無外乎兩種狀況:往前拽抑或往後拽。往前拽,是按照你的手臂平時垂直的方向拽,拽是好拽,可是,簡直就是搗蛋!拽著、拽著,肯定適得其反——促使你愈發地向課桌下麵縱深。往後拽,則不得不反扭你的兩個手臂,手臂反扭是很危險的,拽著、拽著,手臂扭斷,滾蛋了,這下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阿彌陀佛,菩薩保佑,不幸中的萬幸是你有長發飄飄飄!如果你和你的徒弟一樣板寸頭的話,我老車就真的英雄無用武之地了!無處可拽,無處可拽,有心無處可著力呀!”

“就不能拽腦袋嗎?”老操聲若蚊蟲。

車震一邊不停地搖手,一邊大叫:“大錯特錯,大錯特錯矣!這就完全不能和扯蛋、搗蛋以及滾蛋同日而語了,這是完蛋——徹徹底底地完蛋!要是拽著、拽著,腦袋拽下來了,就大事不妙了!我不就成了殺人犯嗎?好心辦錯事,跳進黃河都洗不清!拽頭發,無論怎麼玩命地拽,都拽不出來你小操,最終也大不了隻是拽掉一摞摞頭發。頭發今天拽掉了,明天就能長出來!腦袋拽掉了,還能再長出來嗎?最可悲的是,做鬼,都隻能做一個無頭之鬼。是個腦袋,不到萬不得已就千萬不要搬家,是不是呀?人的脖頸最脆弱,不禁拽、不禁拽,一點都不禁拽!要不,你就讓我試試?”

“是是是,試、試、試,試什麼呀?”老操說。

“試試拽腦袋呀!”車震說。

“拽、拽、拽,拽頭發!”老操急忙大聲說,“我的頭發好拽,好拽!”

施救方案終於敲定,車震布局起搶救身陷囫圇命在旦夕的老操的整個過程來,麵麵俱到——麵麵俱到位。

車震興奮到了極點,仿佛自己麵對的是一坨碩大無比的牛屎,一塊塊黃金正從牛屎裏齜牙咧嘴地往外爬,爬上自己肥胖的雙腿,爬進自己寬廣的胸懷,爬進自己一顆姹紫嫣紅的悲天憫人之心。

車震興奮到了極點,好像自己就是一坨碩大無比的牛屎,一塊塊黃金正從牛屎裏雨後春筍般冒出來,熠熠生輝。

車震慷慨激昂,振聾發聵,仿佛自己麵對的是人山人海——山:連綿起伏,海:洶湧澎湃。

車震慷慨激昂、摧枯拉朽,好像自己就是人山人海——山:這山望著那山高,海:這海是大海、那海是比大海還要大的海。

車震手舞足蹈,舞蹈的手腳如同兩對老鼠抑或兩對癩蛤蟆。

車震唾沫飛舞,飛舞的唾沫恰似一隻隻蚊子、一隻隻蒼蠅。

幸好車震沒有吃一絲一毫興奮劑,否則的話,車震肯定會羊角風抑或龍卷風的。麵對沒有吃興奮劑的車震,我都小腿抽筋了。

按照車震的指示,我整個人趴伏到課桌上。老操遵循車震的指示,整個人紋絲不動。

車震一個箭步衝上去,一下子彎下腰,一把攥住老操的一大把頭發,使出吃奶大力氣拽起來。老操一聲不吭。車震嗷嗷直叫。

我納悶到了極點——

按照常理,嗷嗷直叫的應該是老操。怎麼該叫的一叫都不叫,叫不叫無關緊要的反而叫得不亦快哉、不亦樂乎呢?難道這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常理?莫非常理隻是說著玩的?說著玩的才是常理?

好不容易,老操終於被成功地解救出來。車震累得要死,死不了,活蹦亂跳。

老操不停地揉著腦袋,目不轉睛灑落一地的烏黑秀美的長發,麵部表情悲壯、慘烈!

車震雙手靠到屁股後麵,晃悠來、晃悠去,滿麵得意洋洋摟抱著躊躇滿誌、躊躇滿誌親吻著得意洋洋。

窗外,樹枝鬼哭狼嚎。

老操全神貫注著地上的頭發,神情悲苦、淒涼,如同掉到地上的不是頭發,而是頭顱。

好大一會兒之後,車震在老操麵前停下腳步,踩著老操一摞摞烏黑秀美的頭發,昂首挺胸,目視前方,仿佛老操根本不存在抑或老操是透明的。

直挺挺堵在老操麵前的車震,如同一個拯救蒼生於倒懸之苦的大英雄——天要塌、地要陷時,挺身而出,腦袋頂住天,雙腳夾起地。

注目大英雄車震,我情不自禁肅然起敬。

到處都有人裝人,可是,唯獨頂天立地之人是裝不出來的。

麵對天神一樣矗立在麵前的車震,老操啞口無言,紋絲不動。

“至少得說一聲謝謝吧!”車震“金”口不開,一開就在情在理。

老操“泥”口不開,一開就一瀉千裏、滔滔不絕:“謝謝車科長,謝謝車科長,謝謝車科長……”

老操馬不停蹄的致謝聲在高大、空曠的倉庫裏產生連續不斷的混濁、沉悶的回音,混合著窗外樹枝的哭嚎聲,衝進我雙耳裏,殺進心中。

車震站在老操麵前,神情莊嚴、肅穆,如同老操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棺材抑或一座鶯歌燕語的墳墓;仿佛自己是一個陳腐之極的花圈抑或一塊寂寥千年的墓碑。

老操接二連三的“謝謝車科長”——如同一瓢瓢滾燙的白開水,一瓢接著一瓢澆到車震的頭上;恰似一匹匹火速後退的種馬,一屁股接著一屁股撞在車震的身上。

我不由自主地佩服起車震來。

我煩都煩死了,車震依然如故。

目睹車震享受之極的老操,快馬加鞭地致謝的同時,盡情地享受著車震的享受。我實在是忍無可忍,抬腳就要踹老操的屁股。千鈞一發之際,車震哈哈大笑起來。老操隨即停止致謝,隨即活蹦亂跳起來。我趕緊收回非常接近老操屁股的腳。

車震和老操的歡呼雀躍驚得窗外的寒風停止呼嘯。

我和老操打砂紙的打砂紙,刷漆的刷漆。車震雙手捂緊鼻子皺著眉頭離開倉庫,不一會兒,再次走進倉庫,一步三回頭門口。

“車科長好!”老操說。

“小操好!”車震說。

“車科長好,我好!”老操說。

“好,好,好!”車震說,“鑒於小操的優良表現,車科長我要額外獎賞兩百塊大洋!”

老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說:“車、車科長,您、您剛才說、說、說……”

“小操啊,你讓車科長我非常開心,因此,車科長我代表學校決定多給你兩百塊錢工資啦!”車震說。

“車科長好,車科長好……”老操說,“有仇不報非君子,有恩不報是小人,我以我的人格保證,第二遍油漆比第一遍仔細,第三遍比第二遍認真!”

“好,好,好!”車震笑眯眯地說,“既然如此地認真仔細,第三遍就免了吧!”

“車科長,車科長!”老操樂嗬嗬地說,“免不得、免不得,油漆至少要三遍!”

“免得,免得!”

“免不得、免不得,這是規矩、規矩!”

“車科長我就是規矩,再囉裏八嗦免不得,我就將額外獎賞給免了!”

“免得、免得!”

“兩百塊大洋免得?”

“第三遍油漆、第三遍油漆!”

“逗你玩的啦!”車震縱聲大笑,說,“有必要那麼緊張嗎?”老操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

“小操,剩下的兩大桶油漆,你和你的徒弟給我帶出學校。”車震回頭看看倉庫門外,壓低嗓門說。

“啊!”老操一聲尖叫。“叫啥叫?”車震嚇得一哆嗦,說,“有病呀,你!”

“帶出去幹什麼呀?”老操鎮靜下來,低聲說。

“幹啥?”車震氣急敗壞地說,“幹啥關你屁事呀?”

“非得我們帶出去嗎?”老操皺著眉頭說。

“不你們帶出去,難道我帶出去呀?”車震理直氣壯地說,“殺雞焉用宰牛刀!”

“殺雞焉用屠龍刀!”老操隨即附和。

“既然如此,哪來那麼多廢話?”車震烏雲滿麵地說。

“要是一不小心被人發現了呢?”老操說話的同時,汗水從額頭上滲出來。

“你這人咋這樣呢?”車震憤慨,“你被發現了,就是被發現了;我被發現了,就不是被發現了嗎?”

“……”

“你被發現了,大不了痛打一頓送進派出所關個十天、半個月。我被發現了,弄不好是要開除公職的!”車震惱羞成怒地說。

“我、我,我……”老操渾身哆嗦起來,說。

“菜鳥,菜鳥,真他娘的菜鳥,嚇成啥玩意兒了!”車震氣宇軒昂地說,“有我老車在,你小操怕個球呀!”

老操欲語還休,臉色愈發地慘白,直逼裹屍布。

“拎著油漆桶時,不要東張西望,賊頭賊腦的,要大搖大擺,氣定神閑!經過學校大門的關鍵時刻,更要雄赳赳、氣昂昂!”車震頤指氣使地說。

“這、這、這,這不是渾身光溜溜地往槍口上撞嗎?不死才怪呢,”老操嘀嘀咕咕,“我、我、我還是將油漆桶藏在棉襖裏吧,這樣安全。”

“藏在棉襖裏裝波濤洶湧?你也不是大老娘們兒!”車震直嚷嚷,“安全個屁呀,欲蓋彌彰,欲蓋彌彰!”

“大老娘們兒波濤洶湧?”老操喃喃自語。

“真是的,不大老娘們兒波濤洶湧,難道大老爺們兒波濤洶湧?要是連大老爺們兒都波濤洶湧了,這世界不就徹底亂套啦!”車震極其窩火地說,“乳房,乳房!”

“明白了,明白了!”老操笑嘻嘻地說,“我這人有時腦瓜子不太好使,車科長,請您多多見諒、多多見諒!”

“大人不計小人過!”車震笑逐顏開地說,“好,好,人貴有自知之明!”

“這下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呀!”老操抓耳撓腮地說。

“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車震正氣凜然地說,“小操啊,小操,你最近一段時間頂著一個大腦袋瓜子進進出出我們學校,不是光明正大得很嗎?姑且把油漆桶當做自己的大腦袋瓜子,自然而然地帶出去,不就OK啦!”

“可是、可是,可是油漆桶和我小操的大腦袋瓜子畢竟還是有些區別的呀!就算兩者可以混淆,無論如何,一個人也都不可能突然再冒出兩個腦袋來呀!”老操苦惱不已地說。

“你這人呀,我都不知道怎麼說你了,你豈止是小腦袋瓜子不太好使,簡直就是壓根兒使不了!”車震哭笑不得地說,“我隻是打個比方啦!”

“車科長的比方太精彩了!”

“這話我愛聽!”

“要是有人問我……”

“要是有人問你,你就理直氣壯地說,你給我們學校油漆桌椅包工包料,帶出去的油漆是剩下的!”

“高、高,高大極了!佩服、佩服,佩服慘了!”老操大聲嚷嚷。

“不高,我能當科長嗎?”車震自鳴得意地說。

車震搞定老操,立馬轉身離開倉庫。

一想到李怡寧今天還會過來,我就情不自禁歡笑。

老操慢慢地、慢慢地火大了。

“笑什麼笑!吃錯藥啦?”老操叫囂,“笑得我頭皮發麻、渾身起雞皮疙瘩,再笑,再笑,老子我就要哭了!”

我當做老操根本不存在,不但不存在這個刺鼻的倉庫裏,而且不存在這個喧囂的世界中。

上午,時間慢慢地流逝,李怡寧一直都未露麵。我堅信李怡寧下一刻就會出現,歡笑不斷。中午,時間飛逝,李怡寧依舊毫無蹤影。我逼迫自己相信李怡寧下一刻就要出現,可是,我再也歡笑不出來了。下午,李怡寧照樣沒有過來。我苦苦等候著李怡寧的再次出現,想哭。

傍晚時分,一個麵龐瘦削、長相清麗的女生出現在倉庫門口,鶯歌燕語:“請問誰是董鳴鶴?”

“我是。”我連忙說。

“我是李怡寧的室友,李怡寧讓我過來告訴你她今天來不了了。”女生婀娜多姿到我跟前說。我一下子徹底沮喪了。

“李怡寧生病了,想來來不了,”女生充滿歉意地說,“不過,第三遍油漆時,李怡寧肯定會過來看你的。”我一頭栽進冰窟裏。

我相信李怡寧一言九鼎,說到做到。天公不作美,第三遍油漆早就雞飛蛋打了。我已經將李怡寧當作朋友,甚至親人了,李怡寧的生病令我非常焦心。

幾分鍾之後,女生走了。我沉浸在失望與憂愁之中,好大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我得去看望一下李怡寧。要是李怡寧在寢室裏休養,我怎麼去見她呢?李怡寧是一個女生,女生寢室男生是不給進的。即便我是一個女生,我這樣一個衣著破舊、麵容憔悴,全身上上下下不幹不淨的油漆工學徒,欲進學生寢室,談何容易!直接被宿管趕走是走狗屎大運,搞不好被宿管暴打一頓,求告:門是有門——接著被暴打一頓!李怡寧極有可能在醫院裏治療。果真如此,去醫院見她應該是不成問題的。李怡寧在校醫務室,還是在?剛才那個女生肯定知道。

我扔下刷子,衝出倉庫。

“小兔崽子,活不幹,跑什麼跑?”老操氣急敗壞地說。

“撒尿!”我說。

“一天到晚,不是拉屎,就是撒尿,真他媽的懶人屎尿多!”老操揮戈反擊,齷齪、尖刻。

我根本無暇搭理老操。老操撲了個空。

女生早就無影無蹤了。麵對熙熙攘攘的人群,我的心空蕩蕩起來,一股股強烈而深邃的落寞感洶湧而至,重重包圍住我。

永別了,李怡寧!永別了,我的朋友—我的親人!

但願你的父母身體健康!

但願你的祖母百歲長壽!

但願你早日康複!

我悻悻然回到倉庫,悶聲不響地幹起活來。

“幹活沒什麼狗屁水平,勾三搭四小姑娘一套套的,倒是相當地在行!”老操實在是忍無可忍,冒泡。

我猛地抬起頭來。

“好小子,又、又、又想拿磚頭拍、拍我?”老操話語未落,刷子抖落到地上。

“沒磚頭!”我咬牙切齒地說。

“沒磚頭好,沒磚頭好!”老操嘟囔。

良久,老操和我終於油漆完了桌椅。良久,老操和我終於等到了車震,車震酒醉飯飽。

老操虛張聲勢地關上倉庫大門。車震七折騰、八折騰,好不容易鎖上倉庫大門。

“你們先行一步,出了學校大門,一直往左、右邊溜達,走到一個美名亂七八糟的雜貨鋪之後,等我,我隨後就到!”車震一邊說,一邊接二連三地打嗝。

“左、右邊?”我說,“到底是左邊,還是右邊?”

“右邊,右邊!”車震氣衝鬥牛地說,“老子我清醒著呢!啥時說左邊啦?”

“亂七八糟雜貨鋪?”老操莫名其妙,說。

“不是亂七八糟雜貨鋪,還是烏七八糟雜貨鋪呀!”車震義憤填膺地說,“店名,店名!你可以亂七八‘操’地姓,店就不能亂七八‘糟’地名嗎?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霸道,霸道,太霸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