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點,西小河離開布萊博思,朝他停在路邊的桑塔納走去。
路邊停滿了車。一輛黑色的日產天籟在路邊緩緩停下,司機在找空位。他疑惑地望著前方不遠處的西小河。
西小河上車啟動桑塔納,往南駛去。中年人的日子難過不是現代社會的特產,張愛玲這樣說過。
或多或少,男人都有過這樣一個階段——工作不順,與上司不睦。你筋疲力盡回到家,本想好好歇息,卻還得應付恨不得將你其撕成兩半的妻子和精力充沛、像猴子一樣到處亂竄的小孩。
能輕鬆麵對中年危機的人隻在少數,多數隻是盡能力地負重前行。
那羅亞呢?他付出多年努力,即將觸碰到布萊博思金字塔的頂端時卻不期然被老板王圭抽走了最底下的那塊積木。他為自己構建的世界轟然崩塌,麵臨突如其來的巨大壓力。
人們釋放壓力的方式各有不同。有人酗酒,有人吃喝嫖賭。有人無法應對,抑鬱中跳樓,還有人猝死於工作崗位。但從未有人像羅亞一樣選擇竊取巨款、永遠隱匿的方式,據他所知沒有。
說也奇怪,西小河心裏對羅亞似乎又有些嫉妒。或者說,他對他的一億伍仟萬元有些嫉妒。這可是兩千多萬美元。無論在這個星球的哪個角落,這都是一大筆錢。
能實現許多美夢的一大筆錢。
他必定遊遍了世界各地。他撕下支票,換為不同國家不同地區的不同房產。
他駕著超跑,迎著落日駛過停滿遊艇的摩納哥海岸。旁邊陪著一到兩位金發女郎,前麵行李箱裏塞滿了奢侈品購物袋。
夏天來臨,他飛到伊維薩島。他徹夜狂歡,參加令人血脈僨張的各色party。
又或許他從未離開非洲。他在某個隱秘之處藏了起來。他有好幾個老婆,那邊的男人都這麼幹。
有那麼一刻,他突然幻想自己變成了羅亞。但他會帶上駱茹茹的。如果要遠走高飛,他必定會帶上她。
他們也許會去南美,去巴西。那裏有沙灘、足球、熱情奔放的少女、無窮無盡的美酒。聽說在狂歡節那一整個星期,巴西男人能隨意和美女們上床。
那究竟要不要帶上駱茹茹呢?他在心裏想。
西小河減慢車速。路上車輛不多,他向西駛上了人民大道。
電話響起了,他拿起手機。來電的是潘一航。他打開免提,手機扔在副駕座上。“嗨,一航,下午好呀。”他說。
“你好。”電話裏傳來潘一航親切的聲音。“你在哪呢?你的賬戶我查好了。”
“我在開車。情況怎麼樣?”
“要不我遲點給你電話?”潘一航問。
“沒事,你說吧。”
“你在民生銀行的所有賬戶都被凍結了。兄弟,你惹麻煩啦。”他的聲音卻分明透著一股輕快的味道。
“什麼麻煩?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不會告訴別人的。”電話裏潘一航桀桀笑道,“這常見地很。”他似乎在說——有錢人才會和銀行扯上麻煩,他羨慕還來不及事咧。
“嗨,兄弟,聽著。我不知道你說的什麼意思。”西小河鄭重其事地說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惹上了什麼麻煩。”
電話中潘一航楞了幾秒,“你真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快告訴我,你們銀行為什麼凍結了我的賬戶?”他朝電話大聲說道。
“銀行懷疑你的賬戶有非法交易。”
“什麼非法交易?和誰非法交易?”
“和一個非法的建行賬戶。銀行發現你和該賬戶有大額金錢往來,所以暫時凍結了你的賬戶。你真不清楚此事?”潘一航也有點起疑了。
“真不清楚。那是誰的賬戶?”
“不知道。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找朋友問問。”
“謝謝。”西小河說。“你說的非法交易,涉及金額有多少?”
“幾百萬。”
“我沒幾百萬。我的銀行卡去年在廣州開的,裏麵隻有幾百塊。”
“不是那張卡。是另一個在護城河縣開的賬戶。”
“我沒在護城河縣開過銀行賬戶。”
“不可能。開戶資料裏有你的護照信息。”
西小河吃了一驚。“憑護照也可能開戶?”
“在護城河縣可以。我們櫃台查地不嚴。我這裏有你的護照複印件。”
難道有人偽造他身份進行詐騙?他從未給過任何人他的護照,也從未給過任何人他的護照複印件。“你開玩笑的吧?”他好不容易問了一句。
“沒開玩笑。”潘一航確定無疑。
西小河在腦裏思索。突然一個人影在他麵前浮現出來。難道是他?這不可能吧。“那個賬戶是什麼時候開的?”他趕緊問道。
“2008年七月。”
“七月幾號?”
“31號。”
西小河愣住了。那年夏天,他把護照交與羅亞,讓他辦理前往越南的旅遊簽證。2008年7月31號,他非常確定護照當時正在羅亞手裏。他的嘴巴張地老大,眼睛呆望著前方。
突然,桑塔納車身朝左前方猛地下傾。伴隨著“砰”一聲悶響,車子向上竄起。緊接著,車輛便一直朝左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