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琴聲想起的時候,宴會大廳很安靜。韓菁和莫北並排坐,挨得不遠不近,沒有任何肢體接觸,卻又分明十分協調。
這種親密從很早的時候就已養成習慣,自然得仿佛與生俱來,無可比擬。韓菁很小的時候莫北就把她抱在懷裏喂飯,她挑食得令人發指,也任性得讓人頭疼,隻有在莫北的懷抱裏才會稍稍乖巧和安靜。他的勺子湊到她的嘴邊,她就會主動張開嘴巴,一口痛快咽下。
但有些食物即使是莫北出馬,她也依舊固執地拒絕。導致韓菁如今的身體健康仍舊不好,她的胃口與年齡成正比,到如今越發的挑食。
莫北的耐性被磨得越來越好,韓菁的脾氣被慣得越來越壞。也曾有人看不過去,比如江南,背著她對莫北半開玩笑地說過壞話:“你把她嬌慣得就像塊易碎的水晶一般,這麼難應付,以後還怎麼嫁得出去?”
莫北還是帶著溫柔的笑容,話卻是和她一樣的任性霸道:“她喜歡,我也樂意。”
再長大一些,他指導她認字讀書,指導她遊泳學畫,甚至陪著她刺繡。韓菁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興趣起得莫名,也消得迅速。
她的執念從小到大隻有唯一一個。念念不忘,直至絕望。
以往韓菁的心思隻有兩種,高興與不高興。如今她的心思已經穿成了十竅,越長大就越複雜,越複雜就越膽小,她想做的每一件事,內心都有數股力量在掙紮。
莫北的人脈圈很廣泛,眾多叔叔兄長都給了她諸多的禮物和祝福。江南上前摸摸她的腦袋,見她依舊一副不言不語的模樣,微微一笑,那張娃娃臉看起來真是越來越年輕:“今天好像還是不高興呢?我去帶你兜兜風怎麼樣?”
韓菁不答,伸出手心來:“你的禮物呢?”
江南調侃她:“你在英國那兩個月吃我的用我的還刷我的卡買各種包化妝品紀念品,還不夠禮物錢麼?”
看她依舊不見笑容,甚至連敷衍都懶怠,隻好摸了摸下巴,笑著說,“小乖,你是褒姒轉世吧?讓你笑一個這麼難。”
韓菁麵無表情:“那你要不要試試看。烽火戲諸侯了說不定我真的會笑。”
江南還是笑:“這種事你的小叔叔給你做比較合適,我可不大適合呀。”
韓菁望著他,忽然說:“其實我特別討厭你們臉上的笑。笑笑笑,就像戴了個麵具,難道就不累麼?”
“喲,我怎麼聽著倒像是在遷怒呢。”江南笑得越發花枝招展,一口大白牙華麗麗地露了出來,“是不是莫北又惹你了?”
韓菁抿著唇,眼神倔強,不肯答話。
“寶貝兒,”江南半蹲,與她視線平齊,把她微微擰起的眉毛撫平,“你最近到底怎麼了?”
“江南哥哥,”韓菁幽幽開口,“我還是不懂。你既然不喜歡小嫂嫂,又為什麼要娶她呢?”
江南略略收斂了笑容,一秒鍾內又恢複了懶散的笑容:“喜歡你江南哥哥的人太多太多了,你易寧嫂嫂排除異己的手段了得,也大方得體,也門當戶對,所以她想要婚姻,我給了。她想要我枕邊人隻她一個,我做到了。她還想要永不離婚,我也可以允諾。既然她成為了江家的媳婦,既然她想要,那這些表麵的東西,我都可以給她。但是再往裏的東西,那就是連我自己也不能決定的了,而你易寧嫂嫂也要不起。”
他的回答和莫北異曲同工。
“那是不是就算不是她,如果其他女人也是手段了得,大方得體,門當戶對,並且在她遇到你之前遇到你,她也可能會跟你結婚?”
江南隻是微笑,沒有回答。
韓菁很想繼續問下去,問問他如果以後真的遇到了意中人會如何處理,可是轉念一想,她又沒了問下去的興趣。
她蔫下頭,江南以為她在困惑,摸了摸她的腦袋,微笑:“等你再長大一些就會懂的。但是我家菁菁以後一定要嫁得好才可以。不要找一個像你江南哥哥和莫北小叔叔一樣的人。”
沈炎依邀來了生日宴,見到今晚穿戴得格外精致的韓菁,嘴角很不容易地翹了翹:“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該給你帶什麼禮物。但這是你很重要的十八歲生日,我兩手空空地來又太不妥當。”
“所以呢,禮物你帶了麼?”
沈炎指了指擱放禮物的角落:“帶了一份小禮物,是去法國的時候覺得你應該很適合,就買了下來。不怎麼貴重,我想來想去,隻好再答應你一件事。等你需要我做什麼了,不管是什麼,我都會全力幫你去辦。這樣怎麼樣?”
“這樣禮物的選擇權就在我手上了。你可就有可能會虧的。說不定我哪天要你去修天梯摘星星,你依照約定,也是要給我摘來的。”
沈炎的嘴角又翹了翹:“這個倒也不難。不過,你叫莫北是小叔叔,叫江南又是哥哥,但他們也就隻差了一歲吧?為什麼?”
韓菁斂了睫毛,聲音無波無瀾:“輩分問題啊。小叔叔的輩分比我大,就算是年紀比我小,我也要叫他小叔叔的。”
她停了停,問:“你去了英國以後待得怎麼樣?”
“還好。”
韓菁點了點頭,沒再說話。她現在心情照舊低落,不想動彈不想思考也不想說話,問這句話隻是寒暄,根本就忘記了她兩個月前初遇沈炎時就已經問過了一模一樣的話。
沈炎觀察著她的臉色,沉吟了一下,也沒有開口。於是兩人就沉默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