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那個好消息,也讓他在喪母的哀痛與失落中體味到了一陣興奮,重又振作起來。南略魏地的楊端和率兵連克魏國的垣、蒲陽以及衍氏,迫使魏王假臣服於秦國。
聽到這個好消息之後,鹹陽的君臣都十分高興,商議半天,決定暫緩進軍速度,讓將士們好好休整一下,而後再決定是先滅掉魏,還是先滅掉燕。同時,經過四年多的登統工作,秦國境內男子的年齡統計工作基本結束,韓、趙舊地也正在抓緊時間進行此項工作。在嬴政的總體規劃中,他要讓全國的男子都要為一個統一富強的天下盡獻一份力量。他要讓自己的宏偉誌願能夠盡快得以實現,當然也喜歡自己每一天的日子都過得有趣且難忘。
一個月之後,嬴政看到李斯在宮門口來回走著就問道:“怎麼,李斯,你有事嗎?”
“大王,有事,有事,臣有急事稟奏。”
“那好,先進來再說吧。”
說著,嬴政先進了屋中,李斯次之,而趙高最後走了進來。嬴政搶步坐下,長出一口氣,折騰了半天,他也覺得有些累了,“李愛卿,你不是說有要事奏於本王嗎,趕緊說吧。”
“啟稟大王,微臣剛剛接到消息,說燕王喜意欲與大王議和,現在已派出使者,不曰即可抵達成陽。”
“什麼,燕王喜要與本王議和。”嬴政猛地一拍桌子,大聲地叫道,好像議和之事大大激怒了他,“他憑什麼與本王議和。燕國早已國勢衰微,苟延殘喘,而他燕王喜又膽小怕事,昏庸無能,本王40萬大軍已兵屯中山,隻要本王一下令,立即就可以將燕國踏為齏粉,他有什麼資格來跟本王談判。”
李斯一句話也不敢說,一直等嬴政咆哮完畢,這才說道:
“大王,燕王還派人先行送來一封書函,您要不要看一下,也許這封書信會和議和有什麼關係呢?”
“拿來我看看。”
李斯連忙從袖中拿出一封書信,緊走幾步,交到嬴政手中,嬴政將帛書展開閱讀,隻見上麵清清楚楚地寫道:
書呈大秦君王閣下:
小王確實拜服於大王的威儀英武之下,絕不敢舉兵與大王為敵,願舉國內附為大王藩民,位列諸侯,納貢輸糧,從而能夠守住小王之先人宗廟。小王膽怯,未敢自陳於大王麵前,謹斬下樊於期頭顱,並具督亢地區防衛圖,遣使拜於內庭之上,唯望其能致獻小王殷勤之意,願大王斟酌之。
“好,李斯,你去準備迎接諸侯使節的禮儀,本王答應和燕王喜談判。”看完了燕王喜的書信之後,嬴政立即又改變了主意。
“大王,您怎麼又同意他們議和的請求了呢,幹脆一下子把他們滅掉不就得了嗎?”趙高有些惶急地問嬴政。他很少能在朝政上插嘴,這次好不容易能說上一句,自然是不肯放過的。
“兩國交戈,即使我們取勝,也勢必會損失一部分兵馬,何況我們還要麵對齊、楚兩國的抵抗,而且,督亢地區乃入燕境之咽喉,軍事戰略地位極其重要,但現在燕王卻要把這裏的防衛圖交給本王,我想他再也無心與本王對抗了。失去屏障之後,取燕易如反掌,本王何樂而不為呢?傳本王命令,燕使既來,則宣之進殿,本王要以朝服九賓之禮迎接他們,顯示顯示我大國的威嚴。”
其實,他之所以閱信後立即改變主意與燕國議和,督亢地區的防衛圖隻是一方麵原因,樊於期的人頭才是更為重要的原因。他根本不懼怕流血殺戮,又怎會體恤部下征伐燕國而被殺戮於沙場呢?他要的就是樊於期的人頭。
在他的記憶中,自從13歲登基為秦王之後,就再也沒有人忤逆或觸怒過他。即使有,也都隨即作了刀下之鬼,成為地府遊魂了。唯有這樊於期是個例外。他不但敢於公開對抗自己的權威,而且還鼓勵自己的王弟成蟜與自己對抗,更甚至將自己的母後趙姬與男人私通,縱亂宮闈的事盡數告訴了東方六國,使得這件事幾乎天下盡人皆知,讓自己大丟顏麵,而事敗之後,成蟜自刎而死,樊於期卻乘機逃脫,而且還被燕國收留,成了太子丹的座上賓。他感到自己的權威和尊嚴在樊於期那裏受到了極大的侮辱和挑釁。他發誓要把樊於期千刀萬剮,而且曾發諭六國,敢有收留樊於期的定發兵擊之,但樊於期卻還是在燕國很好地活了下來。如今燕王喜自動呈上樊於期的人頭,他怎麼能不欣欣然呢?
但是,他絕對沒有想到,與使者同時而來的是一個專門針對他的陰謀,一個欲置他於死地的計劃。5天之後,禮賓稟報說燕國使者於次日上殿麵聖,親手呈交樊於期的人頭和督亢地區的防衛圖。嬴政連忙命李斯和趙高下去準備接見使者的儀式,不但要正式嚴肅,而且還要體現出大國的威儀陣勢。
次日辰時,百官齊集於朝,禮賓侍站於殿前高聲喊道:
“宣燕國使者荊軻、秦舞陽進殿麵聖。”
餘音嫋嫋,回蕩不絕。殿外的廣場之上是無數林立的盔甲鮮明的秦軍兵士,執戈肅立,精神抖擻。陽光普照,盔甲與戈矛上都閃動著耀眼的光芒,顯出一種攝人心魄的力量。
嬴政穿著隻有盛禮時才肯穿的服裝,端坐於王位之上,透過敞開的大殿門口,他遠遠地看見兩個人正穿行於排列整齊的秦軍行陣之中,宛如在驚濤駭浪之中顛簸穿行的小船,隨時都有傾覆滅頂之災。他非常滿意地點點頭,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忽然,那些秦軍勇士齊聲呐喊來,那彙集起來的整齊的呐喊聲,仿佛一波一波洶湧的潮水一般,在偌大的一個廣場上來來回回地激蕩回旋著,聲勢極為壯觀。嬴政側耳聽了聽那呐喊聲,隻聽那聲音在他的耳邊汨汩地鳴響著:
“秦王勇毅,威服四方;秦王勇毅,威服四方!”
笑容在他的臉上蕩漾開來,李斯和趙高的安排讓他很滿意。
不多時,那兩名使者已經來到了大殿的門口外。典禮官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燕國使者荊軻、秦舞陽拜見大秦國王。”
隨後,那兩個人便一前一後邁步走進了大殿之中。走在前麵的人長得身材挺拔,手中捧著一個匣子;走在後麵的人長得身材稍瘦小一些,手中捧著一卷絹帛。二人筆直向嬴政走來。趙高悄悄地對嬴政說道:
“大王,走在前麵的人叫荊軻,他手中捧的盒子裏裝著樊於期的人頭;走在後邊的人叫秦舞陽,他手中捧著的是督亢地區的防衛圖。”
嬴政聽到秦舞陽的名字之後,不覺心中一動,側著頭小聲對趙高說道:
“本王曾經聽說燕國有一個名叫秦舞陽的人,年13即能殺人,自此別人都不敢正眼看他,不知道是不是這個人?”
“大王,這個人究竟是不是那個秦舞陽,小人也不知道。”
“如果真的是那個秦舞陽,不知燕王喜為什麼要派這樣的人作使者。”
“也許燕王喜從國內找不出幾個像樣的膽大的人,隻能用這樣的野蠻武夫來充當使者了,否則他一見大王的威儀便癱軟不前,那該如何完成自己的使命啊?”
“嗯,你說得倒也不錯,隻是不知道這個13歲即能殺人的野蠻人膽量怎麼樣。”
說話間,荊軻和秦舞陽已經走到了中殿,再拾級而上,二人就可以進入正殿之中,與嬴政直接對麵了。忽然,秦舞陽變得臉色慘白,渾身顫抖,連他那雙捧著地圖的手也劇烈地抖動起來。肅立於他們兩邊的文武大臣不禁輕聲議論起來,就連高坐的嬴政都看到了秦舞陽的這種失態之處,心裏不由得起了點懷疑。
與秦舞陽結伴而來的荊軻也注意到了秦舞陽這種怯懦的表現,眼光中閃出一絲讓人難以覺察的焦急和氣憤,但他隨即對嬴政說道:
“尊敬的大王陛下,小人這名助手乃是久居蠻夷之地沒有見過什麼大世麵的人,從未見過聖王威儀,所以害怕得全身都顫抖起來。希望大王能夠允許我代替他拿著地圖謁見大王,完成我們的使命。”
“好吧,你把秦舞陽手中的地圖拿過來,和匣子一並交給本王。”
嬴政答應了荊軻的請求,卻又小聲對身邊的趙高說道:
“哼,這個秦舞陽13歲就敢殺人,燕人自以為他神武過人,其實也不過爾爾,見了本王都渾身顫抖,連路也走不了,真是讓人可發一笑,而那太子丹竟然還要統領這些膽小如廁鼠的蠻夷之民與本王爭奪天下,真是以卵擊石,不自量力!”
“大王神威震怖天下,四境之民哪一個不是聞風而喪膽啊!太子丹隻不過是區區一井底之蛙,大王又何必將他放在心上呢!”
荊軻取得了嬴政的認可之後從秦舞陽的手上接過了督亢地區的防衛圖,而秦舞陽則一下子癱軟在地上。許多文武大臣都不覺竊笑起來。荊軻則一點也不慌亂地邁步來到大殿之中,從容不迫地拜倒施禮,口中說道:
“燕國使者荊軻拜見大秦國王陛下,恭祝陛下龍體康泰,四境平安。”
“好了,貴使請起,不知貴使那匣中裝的可是樊於期的人頭?”
“啟稟大王,匣中正是貴國叛將樊於期的人頭,吾主當初收其入國中,常覺心中忐忑,此次荊軻前來出使貴國,吾主當即賜死樊於期,令我將其頭顱帶給大王禦覽,同時表達吾主對大王悔愧之意。”
“煩貴使將那匣子打開,本王在這裏看一下就行了。”
荊軻聞言將匣子打開,將匣中之物麵對嬴政,裏麵赫然是一顆人頭,由於用石灰墊放,所以眉眼依舊能辨認清楚,分明便是樊於期。嬴政的心中總算舒坦了一些,這個敢於忤逆對抗自己的人已經死了,隻剩下一顆毫無知覺的頭顱。敢於對抗他的人,隻能是自取滅亡。就是因為這個樊於期,他不但失去了王弟成蟜,而且還在其餘六國的君主麵前丟盡了顏麵,因為是他將自己並非贏氏正統的消息傳了出去。雖然現在樊於期已經死了,但他仍然有些許遺憾,遺憾自己不能親手殺了這個叛賊。
“來人啊,將這個叛賊的頭顱懸於鹹陽富門之外,以後誰敢忤逆本王,敢於和本王對抗,下場就和這樊於期一樣!”
嬴政惡狠狠地命令道。殿頭官連忙過來將荊軻手中的匣子接過去,而後向殿外走去。嬴政的臉色這才稍微平靜了一些,他的眼光又停留在荊軻手中的地圖上。
“大王,小人手中拿的便是督亢地區的防衛圖。督亢乃吾國之軍事要塞,扼南北之要衝,有了此圖,這片地區的防禦情況即可盡收大王眼底,吾王特以此圖昭示議和之誠心,請大王閱之。”
“好啊,你將地圖拿上來吧!”
荊軻聞言邁步就要上台階,趙高卻出言擋住了他。而後趙高與嬴政耳語了幾句,趙高即向下而來,卻聽嬴政又說道:
“請貴使把地圖交給本王的侍衛,由他拿上來交與本王就行了。”
聽了嬴政的話之後,荊軻遲疑了一下,卻隨即回答道:
“大王,您有所不知,此圖內容煩瑣,深奧難讀,小人來的時候邊關守將為我講了半天我才明白,大王英明神武,當然不似小人般駑鈍愚笨,不過由小人為大王講解一下,相信大王更能將其了然於胸中。”
趙高聽後回頭看了一眼嬴政,嬴政卻極為隨便地衝他一揮手,趙高隻得又退回了嬴政的身邊。荊軻這才拾級而上,漸漸離嬴政越來越近,嬴政目光灼灼地注視著對方,這是一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而且頗有成熟魅力與風度的男人。長相俊美,棱角分明,隻是臉色略顯蒼白,有一種病態的粗獷風範。更讓嬴政歎服的是他的這份沉著冷靜以及目光之中透露出來的執著。在李斯和趙高安排的如此盛大而且頗有針對性的禮儀聲勢中,他仍能保持著自己的風範,腳步堅定,目光筆直,比之那個13歲能夠殺人的粗野的秦舞陽不知要強上多少倍。嬴政的心中不禁暗生欣羨之意:如此勇士,如能為自己所用,那豈不是天遂人願嗎?或者,待議和之事完畢,就把他留在鹹陽,把那個秦舞陽趕回燕國就得了。
在他的思忖之中,荊軻已經奉圖走到了他的麵前,他目光直視著荊軻,荊軻雙目微垂,不去直接與嬴政的目光接觸,跪倒於嬴政的麵前說道:“大王,小臣已經將地圖奉至大王禦前,恭請大王閱覽。”
“好,你把地圖展開,講解給本王聽聽。”
荊軻聞言起身走到嬴政的麵前,解去係著地圖的絲繩,嬴政親自捉住地圖的一端,而荊軻則慢慢地將地圖展開。嬴政目光注視著地圖,果然是無比煩瑣複雜,看不明白。他便靜等著荊軻展圖完畢後講解給自己聽。眼見地圖已經到頭,他忽然發現在地圖的末端藏匿著一把匕首,鋒芒直射他的雙目,他不禁遲疑了一下:這地圖之中怎麼會有匕首呢?就在這一遲疑之中,荊軻已經把匕首握在手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匕首抵於嬴政的胸前。嬴政的心中不禁一片驚惶,匕首上閃著幽藍而疹人的光芒,分明是已經淬了劇毒。而荊軻的目光這時直直地注視著嬴政,那目光之中滿是複仇的怒火。一旁的趙高眼見嬴政身處險地,猛地一咬牙,奮不顧身地向荊軻撲過來,卻被荊軻一腳踢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