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菲菲以極大的熱情投入到小家的裝修上,在酒店能少待一會兒就少待一會兒,把痛苦的時間擠走讓舒心伴隨自己,這是蘇菲菲排遣苦悶情緒的一貫做法。閑暇時雖然仍控製不住去想韓耀,想他和那個女人在做什麼,但這個做法還是有一定效果的。
桐父桐母奔波在隆福國際與康橋花園之間。在實際中比較戶型,比較周邊環境,比較社區設施,總之,比較房內屋外一切可比較的東西。最終,選定三個戶型,然後叫上小兩口作最後的決定。
於是,肚子還不算突出的朱曉曉也開始忙碌起來。
第一套很輕易被否決掉,原因簡單,戶型極其合理但采光不是很好。餘下的兩套四人基本沒有異議,難以選擇的結果就是反複看房,期望挑出最滿意的那一套。
四人之中誰都沒料到事情會出現在反複看房上,如果他們知道會是這樣一個結果,誰都不會這麼做。
康橋花園一期已有居民入住,二期開盤後據聞已賣的七七八八了,而三期也在封頂之中,銷售的火爆導致小區內人流入織極是熱鬧。四人再次來看房時,桐父到小區門口時直接停步,對桐母說再看也和上次一個樣,老人家發完牢騷頭也不回拐進超市。桐母罵聲‘死老頭子’後摔手快步走進小區。負氣的桐母沒有注意到前方有輛急行車,等桐樺覺察到時,車距桐母不過5米左右,電光火石間的潛意識行為,桐樺衝上去攬著桐母肩膀閃到路邊綠地中去。
看到這一幕,緊跟桐母身後的朱曉曉呆了,桐樺抱著母親躲開危險,而她,剛才正和桐樺並肩走著,朱曉曉傻了,她壓根忘了躲避,眼看要撞上,朱曉曉下意識地捂住肚子,彷若這樣就能保護住她想要保護的孩子一樣。
桐樺厲聲呼喊中,冒失的司機似乎回了神,一個急轉彎,車擦著朱曉曉的身子衝過。
但是,朱曉曉仍然結結實實摔倒在地。
先是通徹心扉。然後,溫度彷若突然之間從朱曉曉體內抽離了一般,她從心裏覺得冷。冷,使她激淩淩打個寒站,這個寒站讓她成功回神,謝天謝地,兩腿間沒有想像中的鮮血湧出。
朱曉曉掙紮著起身時,同樣驚呆的桐樺醒過神撲過來,“曉曉,怎麼樣?能動嗎?”
朱曉曉這才發現自己的雙肘皮肉已破,血染紅兩條手臂。
“打120.”桐母伸手欲扶朱曉曉。
朱曉曉下意識地快速閃開。
“這裏距省婦幼很近,打120估計還沒有我們自己去快。媽,我去拿車,你照顧曉曉。”
桐母再伸手,朱曉曉再次躲開。
朱曉曉邊往小區外走邊翻出包包裏的手機拔給朱母。通了好一會兒,朱母才接,“曉曉。我正上課,下課後打給你。”說完,匆匆收線。
朱曉曉打給蘇菲菲,“蘇蘇,你現在往省婦幼趕。”
“豬,發生什麼事了?”
“我摔倒了。”
“啊。”蘇菲菲先大叫一聲,然後才問,“嚴重嗎?”
“手臂很嚴重。別問了,見麵再說。”
“好。我馬上過去。”
任憑桐樺如何勸說,朱曉曉不為所動,她拒絕和桐樺母子同車。
看兒子如此低三下四朱曉曉仍不領情,本來極度擔憂的桐母轉為惱怒,“你這孩子太任性了,不為你自己,也為肚子裏孩子著想啊。孕婦摔倒,可大可小的。”
朱曉曉用力摔開桐樺,走開兩步後冷冷一笑回眸睥一眼桐家母子,“我的孩子不勞二位操心。”
桐樺神色大變,桐母則由微怒變為惱怒。
朱曉曉掉頭就走,剛出小區門恰遇一輛空載出租車。康複前街是單行道,繞了一圈到達醫院時已是二十分鍾後。
醫生簡單處理後叮囑朱曉曉依目前情況來看必須住院觀察。
考慮到包包裏的銀子隻有兩百元,卡又沒隨身攜帶,朱曉曉隻得要求先開出住院單,由護士幫忙先安排好病房,然後再次打給蘇菲菲,還好蘇某人正處於房屋裝修階段,口袋裏剛剛好正揣著銀子。
朱曉曉電話落,桐樺母子也找了過來。對於桐樺焦急的詢問,朱曉曉三緘其口置之不理,她一心等待蘇菲菲的到來。幸好,幫忙的護士回來說要馬上交住院費,桐樺趕在朱曉曉接住前奪下單據,然後匆匆忙忙去交。
住院後,由樓層大夫重新處理簡單清理過的傷口。由於是孕婦,麻藥是不能用的,鑽心的疼自手臂直直衝向大腦,朱曉曉居然忍住沒有呼痛。而被她抓住的剛剛趕的蘇菲菲叫了,很大聲很淒厲的那種叫法。
桐樺示意蘇菲菲抽出手換上他的,蘇菲菲掙了幾掙沒掙脫,再看朱曉曉殺人似的目光她隻好作罷。
朱母朱父聽到消息趕過來時,朱曉曉雙臂已纏得像粽子。
“曉曉,發生了什麼事?”朱母問。
“摔倒了。”
“怎麼會摔倒?”朱母盯著朱曉曉,她試圖從女兒神色中瞧出端倪。一起外出看房,身體狀況正常的兩人沒有事,而重點保護對象居然傷得這麼嚴重。
朱曉曉神情木木,“身體不便妨礙行動。”
“樺樺,怎麼回事?”一直沉默的朱父開了口。
“去康橋看房時被車蹭了。”難過自責填滿桐樺胸腔,怎麼會這樣呢?!當時,衝過去把母親拉到安全位置是他下意識的行動,如果稍稍考慮一下,他想他一定會一手一個把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同時拉開。可是,那情那景下他沒有考慮的時間。他清楚朱曉曉傷心了,難過了,可是,他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聽到桐樺的回答,朱母怒了,“你呢?曉曉被車蹭的時候你在哪?”
朱父等待著桐樺的回答。
蘇菲菲也好奇桐樺的回答。
但是,桐樺卻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桐母既不滿朱母的咄咄逼人,又心疼兒子桐樺遭受訓斥,雙重作用下,老人家忘記了受傷躺在床上的雖然是自家兒媳婦,但卻是別人家的親生女兒,“親家。孩子們的事讓孩子們自己解決就行了。我們就別跟著摻和了。”
朱母說,“我說也是。孩子們想怎麼樣生活那是孩子們的事,我們做父母的,孩子們需要了我們就去幫幫忙,孩子們不需要就不要忙上添亂。孩子們趁著年青享受享受自己想過的生活,我們呢,養了她們幾十年也該清閑清閑了。這年月,月嫂保姆都是帶證上崗的。那都是專業水平。”
桐母反譏,“這種小地方帶證上崗也不過是土包子們花錢包裝一下,哪有真正的專業水平。孩子們是該有自己的生活,可是,我們生育過兒女的女人有哪個甘心白白把兒子送給別家做兒子呢。況且,培育出的是特別出色的兒子。”
“就這種小地方也有人巴巴……。”
口槍舌戰內容節節升級,漸漸趨於直白。聽得朱父皺眉,桐樺歎氣,蘇菲菲無措。
朱曉曉心裏忍住叫囂的衝動,就不能讓她清靜一會嗎。自事件發生到現在為止,她仍沒從震驚中回過神,她仍不能相信桐樺居然拋下她,居然棄她們母子於不顧,居然隻救了他自己的母親。置她朱曉曉於何地,她腹中的孩子又是什麼位置?!在那一刻,她從即將要失去孩子失去生命的巨大恐懼中回過神後,她就不想再看到桐樺。在那一刻,她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恨,這種恨直到現在也沒有消失。她之所以沒對父母講明事發經過,那是她覺得這裏不是講明的場所,另一方麵,她還要細細分析這件事,她不希望分析過程中有其他的聲音,她不想有任何影響她分析這件事的因素存在。
桐樺深深看朱曉曉一眼,帶著桐母離開了。他準備把母親送到賓館後再回來。母親在這裏隻會把已經很糟糕的關係弄得更糟。
路上,桐母仍喋喋不休說著朱母的不是。桐樺感到疲憊,“媽。如果躺在床上的是我,你心裏好受嗎?”
桐母一愣,然後沉默了。
醫院裏,自桐樺的腳步消失於耳邊,朱曉曉一直強忍的淚就流下來了,無聲而洶湧。
朱母慌了,“曉曉,是不是很疼?!”
朱曉曉除了流淚沒其他反應。
“曉曉,你不要嚇媽媽。她爸,快叫醫生。”
朱父並沒有去叫大夫,他若有所思默一會兒,然後問蘇菲菲,“憐憐,到底怎麼回事?!”
蘇菲菲搖頭,“我也不知道。豬……曉曉打電話讓我來醫院我就直接來了。”
朱父還想再問,蘇菲菲電話響了,接完後匆匆向朱家三人說再見。
朱母再次催促朱父,“快叫醫生。她爸。”
朱父伸手就欲按叫人鈴,朱曉曉開口阻止,“爸爸,別叫。我沒事。”
見朱曉曉開口,朱母再次追問事發原因,“曉曉,給媽說實話。是不是他們隻顧看房壓根沒照顧你。”
朱曉曉再度沉默。
這態度惹惱了朱母,她伸出手想像往常那樣點點朱曉曉額頭,手到半空停住了,再看看朱曉曉的雙臂,也流淚了,“從小到大有不開心的事你就藏著掖著,從來不告訴我們。曉曉,這次你不能再這樣,媽媽一定要知道原因。否則,媽媽沒辦法正常對待樺樺。”
一向理智的朱父也同意朱母的說辭。
身體的不適令平躺的朱曉曉覺得有點累,稍稍移動了下位置後說,“媽媽。我累了,想睡一會兒。至於原因,我會告訴你們的。”
看著被疼痛折磨的臉色蒼白的女兒,朱母為朱曉曉拉好被子後點了點頭,“睡吧。有事叫媽媽。”
連日來的奔走看房,今日情緒的大波動,攪在一起令朱曉曉覺得太累了,累得她直接陷入沉睡。從下午到晚上,從晚上到第二天黎明,朱曉曉一直在睡,間中沒進食沒喝水,她不知道桐樺再度回到了病房,也不知道父母輪翻逼問了桐樺,更不知道桐樺盯著她看了一夜。如果不是一陣鑽心的痛,她估計還在睡。那痛從小腹一下子竄出來,既不同於手肘處那外傷的疼,又不同於心底隱隱的痛,那種疼痛是身體被驟然撕裂的感覺,是被人生生剜下一塊肉的感覺。朱曉曉疼醒的時候覺得一股暖流自雙腿間流出,她一下懵了,想用手摸一下,可雙手卻被綁成了粽子。
桐樺被朱曉曉驚慌的表情驚呆了,他迅速掀開被子。看到床上那觸目驚心的紅色,兩個人同時傻了。如果不是早上查房護士恰好撞見,兩個人都還傻怔著。
懷孕已近三個月的朱曉曉小產了。胎兒已近5厘米,各髒器已趨向完善。這種情況必須要做手術。躺在冰冷手術台上,感受到冰冷的器械伸出體內,朱曉曉失聲痛哭。
哭聲傳到門外,桐樺心痛如絞。他緊握拳端坐著,他從沒有像現在這麼無措過,對於眼前這情形他無能為力。他無法代替朱曉曉的疼痛和傷悲,同樣也無法改變他已失去至親骨血的事實。不過,這些都還不是重要的,最重要的最令他最無法原諒自己的是,他想不通,他桐樺在百貨業以頭腦冷靜遇事沉著著稱。為什麼在那樣的非常時刻他隻有下意識的行動,他那冷靜清醒的頭腦去哪了,他怎麼會眼睜睜看著小妻子出這種事呢?自責,像一條噬人毒蛇般纏住了他的心髒,想得越多纏繞的越緊,漸漸的,他覺得不能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