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歎口氣,摸出打火機遞給他,我盯著身邊吞雲吐霧的兩個醉鬼,忽然覺得自己喝多也這樣就有些惡心。
天下醉鬼一個樣。
4
蘇師兄開始絮叨他和三水師姐的事情。大抵都是他最開始給我講的那些,他被夜風吹亂的劉海兒垂在前額,風衣的領子豎起,似乎要把自己鎖在風衣之下。
我慢慢吞吐著煙,熊哥應該是意識都模糊了,他把頭埋在膝蓋上。
“爽子,我總覺得她不該對我這麼上綱上線,我一直都覺得這個世界要餓死人難得很,為啥她就覺得這個世界總會讓人落魄?”他忽然扭過頭問道。
“可能……隻是她有上進心吧?”我嘴角抽了抽,囁嚅幾分終於開口。
“上進,兩個人在一起有什麼好難的?非要以後有份人人敬仰的工作?拚了命把房子車子票子掙到?”他似乎對我的回答很不滿。
我歎了口氣,說道:“師兄你也別這樣說,我總覺得三水師姐挺能幹的。你想,願意認真念念書考點證很早就為自己將來打算的,總比那些在大學隻想著韓劇化妝品和形形色色的男生調情的娘們兒強。”
他愣了一下,半晌後開口:“是啊,我也覺得她不一樣,不會打扮,但是也幹淨;不愛化妝,但看著也不讓人覺得邋遢;喜歡看書,談吐得體,多好的姑娘呀,不然我也不會喜歡她呀,嘿嘿嘿。”
誰能想到,一個前一分鍾還嚴肅得像是經曆過無數風浪的男人會在刹那間變得這般簡單,大概男人天生也是演員吧。
酒是好東西呀好東西。
沉默了一會兒,我輕聲道:“哥,真喜歡三水師姐?”
他點點頭:“喜歡,特別喜歡。”
我也點點頭:“嗯。”
5
其實那天三水師姐就在背後聽我們絮叨,末了才走上前來。我斜眼睨了一眼蘇師兄,一副癱軟樣,我努力想甄別他是真酒勁上來了還是怎樣,看著三水師姐扛著蘇師兄但臉上仍有絲絲嫌棄的模樣,我其實心裏挺難受的。
打那次過後,我發現蘇師兄像是換了個人一樣,不抽煙了,不喝酒了,想著法對三水師姐好。他的生活費其實也就是個大眾水平,有幾次還跟著我出去做兼職,他路子相對專業得多,隻是內江這邊的美術教育市場被中學裏那些撈外快的美術老師瓜分壟斷,讓蘇師兄很長一段時間都很廉價。
很多時候看他像打了雞血一樣的激情澎湃,我隻有嘖嘖稱奇:“這家夥。”
其實心裏還是高興的,蘇師兄的變化無疑會讓三水師姐更高興,因為從一個貪玩好耍遊手好閑的男生變成一個努力上進的男生還是很需要毅力的。
但從來隻是旁人以為。
情人節那天我和女朋友分手了,正滿心都是鬱悶兩個字來補填的時候,我就看著蘇師兄正提著一個禮物盒子從我身邊經過。
“小爽,你在這幹啥呢?思考人生?沒去陪你姑娘?”他停下來說道。
“陪個錘子,分了……”我一臉苦笑。
“呃,好吧,我去找淼淼了。”他離開。
算了,回寢室打會兒遊戲吧,真的是,一到孤身一人的時候就會覺得全世界都是情侶。
後來兩學期一切風平浪靜,我繼續在逃課和點名裏掙紮,每天熱衷於吃飯,偶爾會出現陪伴一段時間的姑娘,也都不會矯情到看破紅塵,該吃吃該喝喝,遊戲裏遇到腦殘噴子也會悍然迎戰,在睡覺前也會泡上一杯牛奶來安眠,也會認真洗臉試圖拯救我爛到爆的皮膚。
不埋怨不做作,自己一個人的生活其實也真的挺安穩。
所以在這平淡如水的日子裏,在圖書館我看到三水師姐和一個陌生男生分外親昵的時候,就會顯得挺好奇。
6
偶爾會在山頂球場遇到蘇師兄,但是我素來和圖書館那種書卷氣息太濃厚的地方不合,去得極少,一般閱讀都是從網上買點感興趣的書,或者直接就在手機上看了。那天我去圖書館找一本圖鑒,一扭頭就看見三水師姐和陌生男生正有說有笑地從我麵前經過,那個男生的手攬在了三水師姐的肩膀上。
“三水師姐。”我小聲叫道。她轉過頭來看見是我,眼裏閃過一絲驚惶,片刻之後泰然自若,溫婉笑道:“你這樣的娃也會來圖書館?”
我就不樂意了,說:“什麼叫我這樣的娃?我也是有一顆愛學習的心好不好?”
這樣的玩笑話倒是讓氛圍一下子從尷尬舒緩下來,她對著我笑著說道:“那我先去二樓了哈。”
我點點頭,看著他們上樓,那個男生的手始終在三水師姐的肩膀上,我歎口氣,覺得有些時候學生時代的戀情起於不顧一切地追逐,偏偏止於年輕的隨意。
可惜了。
第二天我在山頂遇到蘇師兄,他一臉憔悴。
“你……昨晚大保健去了?”我拍著球,總覺得這籃球沒啥氣。
“瞎扯,這兩天趕一個牆繪,累死我了,又睡不著,就想上來投投籃,話說你怎麼一天到晚都在山頂打球?”他拍著小腿肚子,輕聲問道。
“我?嘿嘿嘿,聽不懂課。”我嬉皮笑臉,迅速轉移話題,“你這能賺多少錢啊?”
他愣了一下:“這不要畢業了嗎?我想存點錢帶淼淼去旅行。”
這下換我愣了,都不是傻子也不是反應慢半拍,我赫然覺得這句話加上前兩天我看的情形,活脫脫又是一出狗血戲碼。
那天下午打球的時候,我心裏堵得慌,猶豫該不該當個瞎子,總覺得這些事情我不該去當這個惡人揭開這層簾子。
末了我和他一人一聽可樂坐在乒乓球桌上發愣,我問道:“畢了業準備幹嗎?”
蘇師兄說道:“爭取有一份偏設計類的工作,接點帶學生那種兼職,慢慢來吧。”我一笑:“是要踏入社會的人了?”
他撇撇嘴,揚起頭,任由黃昏的陽光灑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一寸一寸都是青黃不接的稚嫩和坦然,“其實真得感謝淼淼,不是因為她,我可能也就渾渾噩噩過這大學幾年了,也不會去找什麼兼職,也不會去想考什麼證。以前一見書就頭昏,一進圖書館比安眠藥還靈,我總想著,我該陪她,我總要改變自己懶散的模樣,她才可能喜歡我久一點,更久一點。”
我沒吭聲,沒想到我隨意一句他居然丟出這麼一大段話來,不至於熱血沸騰,但願意去改變自己的男人,總也有幾分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