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雪濤自食苦果(1 / 3)

上海高郵路。

燈下,遊雪濤在聚精會神地看著案卷,以至當子夜悄然到來,他還不覺得。

下午,接到來自康平路的電話,王承龍說是有事找他,他就趕到了“康辦”。

“有個案子,你把案卷帶回去看看。”王承龍的話很簡單。

剛剛把徐家彙藏書樓案件脫手,遊雪濤一聽說來了新的案子,不由得又興奮了起來。他是一個不知疲倦的“福爾摩斯”,沒有案子仿佛就感到空虛。

王承龍把一個牛皮紙大口袋給了他。他的視線隻注意那案卷,並沒有注意王承龍的表情。

回到家中,遊雪濤就從牛皮紙口袋裏,取出厚厚的案卷。

案卷上寫著一行字:“紀某自殺案”,旁邊打了個問號。

這是一個相當複雜的案子。

此人的經曆很曲折,跟遊雪濤有點類似,也從事著秘密工作,但那是在“文革”之前。

在“文革”中,紀某受到了衝擊,受到了審查。此人屬要犯,隔離室的看守十分嚴密。

突然,“砰”的一聲,紀某從樓上跳下,雖然身穿厚厚的棉衣,仍當即死亡。

據說是自殺。

可是,紀某是從二樓廁所窗口跳下,那窗口又高又窄,下有水鬥,很難爬上去。可能是他殺——有人要殺人滅口。

自殺?他殺?遊雪濤像遇上一道數學難題,在那裏反反複複捉摸著。他把案卷看了一遍又一遍,畫出了地形圖,排出各種可能性……

第二天,遊雪濤帶著案卷,來到“康辦”。他找到王承龍,正想把自己的辦案設想說出來,不料,王承龍一把奪過案卷,嗤之以鼻:“誰要你辦案?”

遊雪濤頓時像澆了一盆冷水。須知,他的滿眼紅絲,全是昨夜看這案卷熬出來的。他驚詫道:“不是你把案卷交給我的嗎?”

王承龍的臉,布滿了烏雲:“這個案卷,是給你看一看,想一想的。你回去吧!”

遊雪濤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家中。他的耳際,一直回響著王承龍剛才的話音:“這個案卷,是給你看一看、想一想的……”

遊雪濤是一個明白人。他知道王承龍給他看那個案卷的含義:你跟紀某一樣,不得好死!放聰明點,自己結束自己吧!

“大難臨頭!”遊雪濤意識到,王承龍臉上的烏雲,很快就會化為傾盆大雨。

他拿出手槍,壓彈入膛,插在腰間。他把膠卷埋藏在最安全的地方。他早就提防著張春橋會有朝一日翻臉不認人:他把一期期簡報上張春橋批示的手跡,都用照相機拍下來。如果張春橋賴賬,他就把鐵證摜出去!他深知張春橋是一隻狡黠多端的老狐狸,他不能不防他一手……每一回,他從張春橋那裏回來,也總是隨即把張春橋口頭指示立即記下來,同樣是為了日後攤牌時甩出去。

他紅色人造革封麵的筆記本第二十四頁寫著一段重要的話:

“一九六七年十月二十六日:王少庸同誌傳達春橋同誌指示,要小心,謹慎,人不要搞得太多,但要絕對可靠,要當心,你們去搞人家的特務活動,人家也會搞你們的特務活動的。”

張春橋打開天窗說亮話,把“掃雷縱隊”的工作清清楚楚地說成是“特務活動”!

遊雪濤仿佛覺得,每天都在深淵上空走鋼絲,遲早有一天會摔下去。

“你們去搞人家的特務活動,人家也會搞你們的特務活動的。”這“人家”,不僅僅是陳丕顯、曹荻秋,也包括張春橋的同夥。因為張春橋不僅要戰勝政治上的對手,也要監視著自己的僚屬!

張春橋所絕對信任的,隻有他自己!

在張春橋指使之下,遊雪濤所進行的“絕密”的特務活動,日漸被張春橋的夥伴們所察覺……

密報!密報!“赤衛隊”(死保原上海市委的工人組織,“工總司”的對頭)這組織是王少庸拉起來的,連這名字也是王少庸起的——有一回,遊雪濤在王少庸(上海市“革委會”副主任、原中共上海市委書記處書記)家喝酒,王少庸酒後吐真言。這番話,遊雪濤立即向主子張春橋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