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者,秦人下兵攻懷,服其人,三國從之。趙奢、鮑佞將,楚有四人起而從之。臨懷而不救,秦人去而不從。不識三國之憎秦而愛懷邪?忘其憎懷而愛秦邪?夫攻而不救,去而不從,是以三國之兵困,而趙奢、鮑佞之能也。故裂地以敗於齊。田單將齊之良,以兵橫行於中十四年,重申不敢設兵以攻秦折韓也,而馳於封內,不識從之一成惡存也。”於是秦王解兵不出於靜態諸侯休,天下安,二十九年不相攻。
張儀為秦連橫說趙王
張儀為秦連橫,說趙王曰:“弊邑秦王使臣敢獻書於大王禦史。大王收率天下以儐秦,秦兵不敢出函穀關十五年矣。大王之威,行於天下山東。弊邑恐懼懾伏,繕甲厲兵,飾車即,習馳射,力田積粟,守四封之內,抽簽居懾處,不敢動搖,唯大王有意督過之也。今秦以大王之力,西舉巴蜀,並漢中,東收兩周而西遷九鼎,守白馬之津。秦雖辟遠,然而心忿悁含怒之日久矣。今宣君有微甲鈍兵,軍於澠池,願渡河逾漳,據番吾,迎戰邯鄲之下。願以甲子之日合戰,以正殷紂之事。敬使臣先以聞於左右。
“凡大王之所信以為從者,恃蘇秦之計。熒惑諸侯,以是為非,以非為是,欲反覆齊國而不能,自令車裂於齊之市。夫天下之不可一亦明矣。今楚與秦為昆弟之國,而韓、魏稱為東蕃之臣,齊獻魚鹽之地,此斷趙之右臂也。夫斷右臂而求與人鬥,失其黨而孤居,求欲無危豈可得哉?今秦發三將軍,一軍塞午道,告齊使興師度清河,軍於邯鄲之東;一軍軍於成皋,驅韓、魏而軍於河外;一軍軍於澠池。約曰,四國為一,以攻趙,破趙而四分其地。是故不敢匿意隱情,先以聞於左右。臣切為大王計,莫如與秦遇於澠池,麵相見而身相結也。臣要求案兵無攻,願大王之定計。”
趙王曰:“先王之時,奉陽君相,專權擅勢,蔽晦先王,獨製官事。寡人宮居,屬於師傅,不能與國謀。先生棄群臣,寡人年少,奉祠祭之日淺,私心固竊疑焉。以為一從不事秦,非國之長利也。乃且願變心易慮,剖地謝前過以事秦。方將約車趨行,而適聞使者之明詔。”於是乃以車三百乘入朝澠池,割河間以事秦。
武靈王平晝間居
武靈王平晝間居,肥義侍坐,曰:“王慮世者之變,權甲兵之用,念簡、襄之跡,計胡、狄之利乎?”王曰:“嗣不忘先德,君之道也;錯質務明主之長,臣之論也。是以賢君靜而有道民便事之教,東有明聲先世之功。為人臣者,窮有弟長辭讓之節通有補民益主之業。此兩者,君臣之分也。今吾欲繼襄主之業,啟胡、翟之鄉,而卒世不見也。敵弱者,用力少而功多,可以無盡百姓之勞,而享往古之勳。夫有個世之功者,必負遺俗之累;有獨知之慮者,必被庶人之恐。今吾將胡服騎射以教百姓,而世必議寡人矣。”
“肥義曰:“臣聞之,疑事無功,疑行無名。今王即定負遺俗之慮,殆毋顧天下之議矣。夫論至德者,不和於俗;成大功者,不謀於眾。昔舜舞有苗,而禹袒入裸國,非以養欲而樂誌也,欲以論德而要功也。愚者闇於成事,智者見於未萌,王其遂行之。”王曰:“寡人非疑胡服也,吾恐天下笑之。狂夫之樂,知者哀焉;愚者之笑,賢者戚焉。世有順我者,則胡服之功未可知也。雖驅世以笑我,胡地中山吾必有之。”
王遂胡服。使王孫緤告公子成曰:“寡人胡服,且將以朝,亦欲叔之服之也。家聽於親,國聽於君,古今之公行也;子不反親,臣不逆主,先王之通誼也。今寡人作教易服,而叔不服,吾恐天下議之也。夫製國有常,而利民為本;從政有經,而令行為上。故明德在於論賤,行政我在於信貴。今胡服之意,非以養欲而樂誌也。事有所出,功有所止。事成功立然後德且見也。今寡人恐叔逆從政之經,以輔公叔之議。且寡人聞之,事利國者行無邪,因貴戚者名不累。故寡人願募公叔之義,以成胡服之功。使緤謁之叔,請服焉。”
公子成再拜葉:“臣固聞王之胡服也,不佞寢疾,不能趨走,是以不先進。王今命之,臣固敢竭其愚忠。臣聞之,中國者,聰明睿知之所居也,萬物財用之所聚也,賢聖之所教也,仁義之所施也,詩書禮樂之所用也,異敏技藝之所試也,遠方之所觀赴也,蠻夷之所義行也。今王釋西,而襲遠方之服,變古之教,易古之道,逆人之心,畔學者,離中國,臣願大王圖之。”
使者報王。王曰:“吾固聞叔之病也。”即之公叔成家,自請之曰:“夫服者,所以便用也;禮者,所以便事也。是以聖人觀其鄉而順宜,因其事而製禮,所以利其民而厚其國也。被發文身,錯臂左衽,甌越之民也。黑齒雕題,鯷冠秫縫,大吳之國也。禮服不同,其便一也。是以鄉異而用變,事異而處易。是故聖人苟可以利其民,不一其用;果可以便其事,不同其禮。儒者一師而禮異,中國同俗而教離,又況山穀之便乎?故去就之變,知者不能一;遠近之服,賢聖不能同。窮鄉多異,曲學多辯,不知不疑,異於己而不非者,公於求善也。今卿之所言者,俗也。吾之所言者,所以製俗也。今吾國東有河、薄洛之水,與齊、中山同之,而無舟楫之用。自常山以至代、上黨,東有燕、東胡之境,西有樓煩、秦、韓之邊,而無騎射之備。故寡人且聚舟楫之用,求水居之民,以守河、薄洛之水;變服騎射,以備其參胡、樓煩、秦、韓之邊。且昔者簡主不塞晉陽,以及上黨,而襄王兼戎取代,以攘諸胡,此愚知之所明也。先時中山負齊之強兵,侵掠吾地,係累吾民,引水圍鎬,非社稷之神靈,即鎬幾不守。先王忿之,其怨未能報也。今騎射之服,近可以備上黨之形,遠可以報中山之怨。而叔也順中國之俗以逆簡、襄之意,惡變服之名,而忘國事之恥,非寡人所望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