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簡直已不像一張人的臉。

公孫白脫口一聲:“麻瘋!”

“不錯,麻瘋!”毒閻羅眼瞳中閃出一絲痛苦之色,身形甫落又起!

“嗤”一聲破空聲同時暴響,電劍那支七尺劍竟倒飛回來!

這一劍比電劍方才脫手一擲顯然更迅速,更淩厲!這一劍也實在太出人意料!

毒閻羅一不提防,二來劍實在迅速,身形淩空,如何來得及閃避?

慘呼未絕,那支七尺劍已將他攔腰斬成了兩截,餘力竟然未盡,繼續前飛!

劍從電劍的身旁飛過,電劍忙伸手將劍柄握住,這時候,他已經置身另一個木排之上,身形仍被那支劍的力道帶得晃一晃。

他接劍在手,神態便變得肅穆,風雨雷三人也不例外。

雷斧亦是電劍一樣,一身水濕,正站在一個木排之上。

那個木排之上原站著幾個毒閻羅的手下,看見雷斧從水裏冒出,掠上木排,非獨不敢上前,反而卑縮一角。

雷斧方待手起斧落,將那幾個毒閻羅的手下砍倒,就看見毒閻羅被飛來的一劍斬成兩截!

然後他的神態就變得肅穆起來,斧垂下,一動也都不動了。

因為他知道,他們的主人已經來了,也隻有他們的主人已經來了,也隻有他們的主人,才能夠發出那樣的一劍!

血雨飛激中,毒閻羅的兩截屍體飛墜湖裏,兩股血暈立時在湖麵上散開。

也就在那刹那,一個人飛鳥一樣落在木排上麵。

那人一身白綾,頭發亦是用一條白綾束著,衣飾並不華麗,卻是高貴之極。

他須發俱白,一臉皺紋,年紀看來已不少,相貌慈祥,但慈祥之中卻帶著不可侵犯的威嚴!

尤其是他的一雙眼,比閃電還要明亮,比火焰還要輝煌!

他負手站在木排之上,儼然就像帝王一樣!目光一掃,天地間仿佛突然間一靜!

龍飛看見這個白衣老人走來,那一瞥之間,他幾乎以為那隻是一雙鳥不是一個人。

那個白衣老人的身形也實在太迅速了,貼著水麵疾向宮殿這邊掠來,身形陡然一折,右手一探,就將那支從一旁飛過的七尺劍接下,反手擲向毒閻羅!

他實在難以想像一個人身形淩空,一擲之下,竟然能夠發出這樣厲害的威力!他的眼珠子幾乎凝結,盯穩了那個白衣老人。

白衣老人肩不移,腳不動,在木排上才一站,又向前掠出。

掠過水麵,掠上了伸入水中那道石階,掠到了龍飛三人的身前!翡翠倉惶跪下。

白衣老人目光一落,道:“起來!”他的語聲並不怎樣響亮,卻有一種令人難以抗拒的威嚴。

翡翠不由自主站起了身子。

這片刻之間,風雨雷電身形已齊展,掠上石階,分立在白衣老人兩旁。

左風右雷電,白衣老人旋即緩緩的轉過身子,目光往湖麵一掃。

湖水已經被鮮血染紅。除了雷斧震散的那一個木排,其他的仍然漂浮在湖上,毒閻羅那些手下早已潰不成軍,向對岸泅去,有些正準備將木排劃回。

白衣老人目光一寒,斷喝道:“給我停下!”

這一喝霹靂一樣震撼長天,眾人隻覺得耳朵嗡嗡作響,風雲仿佛要變色,湖水也仿佛激起波濤!

殘餘那些毒閻羅的手下不由自主停下了動作。

一人驀地大呼:“饒命!”

其他人接呼,“饒命”之聲,一時間此起彼落,有些大漢甚至在木排上跪了下來。

方才的一場血戰,已令他們膽落魂飛,何況他們心目中,不可能倒下的毒閻羅現在都已倒下。

電劍立即道:“這些人全都該死!”

雷斧接道:“殺他一個不留。”

風刀亦道:“斬草除根,除惡務盡。”

雨針卻隻是歎了一口氣。

龍飛在後麵聽著,亦歎了一口氣,道:“今日的血已流得實在太多了。”

白衣老人沉聲道:“湖水已經被染紅,的確太多了。”

雷斧道:“今日不殺他們,讓他們離開,日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死在他們的手上。”

龍飛道:“經過這一役,相信他們已不能再做壞事的了。”

白衣老人“嗯”一聲,揮手道:“今天我饒你們一命,但離開這裏之後,誰若是再為非作歹,不管千裏,我的人必追他人頭!”眾大漢噤若寒蟬,盡皆跪倒!

白衣老人再揮手,道:“滾!”眾大漢都聽得很清楚,卻反而以為聽錯,怔住在那裏。

白衣老人再喝一聲:“滾!”眾大漢如夢初覺,也不知是驚是喜,在木排上的慌忙劃動木排。

白衣老人沒有再理會他們,回轉過身子,目光落在龍飛的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兩遍,忽然道:“很好!”

龍飛奇怪道:“什麼很好?”

白衣老人:“我是說你這個人很好。”

龍飛道:“尚未請教老前輩……”

白衣老人截問道:“你不知道我是誰?”

龍飛道:“莫非就是傳說中,碧落賦中人之首--”

白衣老人頷首道:“以前我一直替天行道,甚至就以天自居,自稱為天帝。”

龍飛抱拳一揖,道:“失敬。”

天帝道:“這已是很久以前的事。”

龍飛道:“江湖上奸惡之徒,現在仍聞名色變。”

天帝道:“隻怕快要被淡忘了。”

他歎息接道:“碧落賦中人已多年沒有在江湖上走動--江湖上,現在怎樣了?”

龍飛道:“動蕩不安,老前輩也該出來一趟的了。”

天帝又一聲歎息,道:“我--太老了。”

龍飛道:“老前輩精神矍爍,可不見絲毫老態。”

天帝微笑道:“我須發俱白,老態已畢呈,別人都看見了,你卻是單獨不見。”

龍飛道:“那隻是外貌而已。”

天帝道:“老的又豈止外貌,一顆心都快將老死!”

龍飛苦笑道:“晚輩一向都隻見人服老,前輩卻例外。”

天帝道:“你看我有多老了?”

龍飛道:“看不出。”

公孫白插口道:“日後說她今年已經七百多歲,那麼……”

天帝截口問道:“她這樣對你們說了?”

龍飛道:“不錯。”

天帝笑問龍飛:“你相信她的話?”

龍飛道:“不相信,卻又不能不相信。”

天帝:“因為她說得實在太認真?”

龍龍道:“不錯。”

天帝歎了一口氣,道:“多年了,她這個習慣還沒改,總是喜歡將話說得神化。”

一頓接說道:“也許她真的當自己已經有七百多歲。”

龍飛奇怪道:“否則她老人家到底是……”

天帝沉吟道:“若是我沒有記錯,她今年應該是七十四歲,另一十九日。”

龍飛道:“不是七百三十九年三個月另一十九日?”

“當然不是!”天帝一笑。“人生七十古來稀,一個人能夠活到七十歲已經不容易。”

龍飛道:“不錯,那麼這座宮殿呢?”

天帝道:“這座宮殿倒是真的已建築了七百多年,先後經過了十多次重修才變成這樣子。”

龍飛道:“晚輩也看出這座宮殿不是出於現在的匠人,卻想不到竟真的已經有七百年之久。”

天帝道:“我們這個家族也的確早在七百年前便已開始移居這裏。”

龍飛道:“能夠留傳到現在,實在不容易。”

天帝道:“嗯。”

他笑笑接道:“這大概因為我們這家人實在太保守,像我們這樣子保守的一家人,能夠活在這世上並不簡單。”

龍飛道:“何況每隔一個時期,就替天行道,清除江湖上的奸惡一次。”

天帝道:“每一次我們所付出的代價可也不少。”

龍飛道:“不難想像。”

天帝道:“根據我們祖先定下的家規,我們每一代的主人,一生中必須在江湖上走三次。”

龍飛道:“老前輩……”

天帝道:“我才走了兩次,所以人現在雖然老了,無意於江湖,在有生之年,還得走一趟大江南北。”

雷斧立即問道:“主人決定什麼時候動身?”

天帝笑叱道:“你心急什麼?”

雷斧道:“那些賊子越來越猖獗,看來有不少已經將我們忘掉了。”

天帝道:“哦!”

雷斧道:“隻看今天這一戰便已知道!”

天帝沉吟道:“毒閻羅比較例外。”

雷斧道:“也許。”

風刀插口道:“我們這些年來並沒有放棄收集那些奸惡之徒的罪行的工作。”

天帝道:“我知道。”

風刀道:“那麼……”

天帝笑笑截口道:“幸好我都知道你們是怎樣的人,否則聽你們這樣說,不難以為你們都是喜歡殺人的劊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