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出了祠堂,朝村外走去,路上吵吵著,分?怎麼分?不分?
“都別嚷嚷了,咱說白了,說一千道一萬,等一會兒,姚書記回來了,咱們不就清楚了嘛!”姚滿倉邊走邊說道,“著什麼急啊!”
“分與不分現在沒個章程,大家夥這不著急嘛!”醜的攤著雙手著急道。
此時姚長海做在村外的田埂上,滿地新麥飄著清香,隨手采摘青而微黃麥穗,放在手心裏揉搓,吹盡糠秕,手心裏便有了一小撮清亮的麥粒兒,放進嘴裏咀嚼,滿口的清香氤氳著心扉,呃嗬,新麥一捧,掬起幾多舊夢……
姚長海嚼著麥穗想起有一首歌謠在新麥尚未成熟的時節唱響……吃把新麥不算賊,逮著老爹捶三錘,捶死我,抵著我,柏木杠子楠木“和”(huo),喇叭號子領著我,隊長一旁扶著我……
和指的是棺材兩頭的堵板,代指棺材。
“這不是姚書記嗎?”眾人看見坐在田埂上的姚長海急忙上前兩步,卻聽見他的歌聲,頓住了腳步。
姚長海粗獷的嗓音低沉、悠遠,那是農民善良淳樸的山音,重重的敲打在人們的心上,止住了眾人的腳步。
山歌讓他們浮想聯翩,大家不由得想起往事,對這首山歌實在太熟悉了,現如今大集體所有製,麥子是集體的,屬於全體生產隊員所有,不允許任何個人多吃多占。
然而就在十多年前在青黃不接的時節,即將成熟的新麥,對饑腸轆轆的人們來說誘惑力實在太強了。有的人忍不住誘惑,千方百計地捉空兒偷偷地摘取幾個麥穗兒,偷偷地放在手心裏揉搓,偷偷地吹去糠皮,偷偷地按進嘴裏,偷偷的咀嚼,急慌忙促地下咽,那可是一種不可多得的饕餮盛宴了。
有的人還會“貪得無厭”些,飽了自己的口福不算,還會想著家中的孩子們,便將摘下的麥穗兒偷偷藏在柴草裏夾帶回家,用火燎上一燎,清香中帶著煙火的芬芳,那就更好吃了。
為了防止這種偷食的行為,生產隊裏總會指派專人“看青”,一來防止豬羊啃青,二來就是防止有人偷青。幾乎每天收工的時候,隊長都會等在村口檢查。發現有偷青的人和事,就會給予鐵麵無私的處罰,或者扣工分,或者當場召開批判會,有時候還會遊村示眾。於是,就有了人們對此的怨忿,怨忿積累起來,就有了那首兒歌:吃把新麥不算賊,逮著老爹捶三錘,捶死我,抵著我,柏木杠子楠木“和”,喇叭號子領著我,隊長一旁扶著我……
眼前小麥千頃波浪滾滾,姚滿倉他們任性地在低頭揉搓著掌心的新麥,愉快地咀嚼著新麥的清香,甚至哼唱著當年的兒歌,周圍竟然連個人影兒都沒有。
心想,如今生活真的好了,溫飽問題徹底解決了,荷包也鼓了起來,偷把新麥的“劣行”,昔日不能容忍,眼下竟然當成了一種雅興,嘿嘿,新麥一捧,掬起幾多舊夢。夢醒時分,眼前是一望無際的金黃。
環境不同,心境不同所思所想也不同了。
歌聲戛然而止,眾人也從回憶中回來,紛紛上前,光彈兒道,“姚書記,大夥等你等得心急火燎的,這都炸窩了,您老還有心情吃新麥子,唱山歌啊!”
姚長海拍了拍手,看看他們,又回頭看著一望無際的麥田微笑道,“風景這邊獨好啊!”
“今年麥子長勢是好,我看能打破去年的記錄。”孬的說道。
“嗬嗬……你們來的正好,我看咱們就在這兒開個碰頭會。”姚長海指著麥田道,“咱們農民的問題,在田野裏決定。”
姚長海笑道,“大家夥,都說說自己的意見吧!”
姚滿倉撓撓頭道,“關於分田到戶啊,上級讓咱們分,咱們也不敢不分,可是這分田到戶,我沒意見,關鍵是這分了以後,這每家的勞動力可就不夠了,難不成把工廠的工人都拉回來,重新綁在土地裏。”
“去!你說了半天,還不是不分嗎?”栓子接著又道,“我就說一句話,咱胳膊擰不過大腿,誰能扛得住。”
“還有這汽水廠、蜜餞廠、果醬廠、澱粉廠、糖廠、粉條、粉絲廠……這些廠子咱們咋分?”醜的也道。
“還有咱們養的,雞、鴨子、豬、牛……這你分幾隻,我分幾隻,這他娘的,家裏可裝不下這麼多家禽家畜啊!”
“這養魚網箱,咱也劃成片,這要是都養起來,還不把咱內當家的給累死啊!”
聽這意思一部分人讚成分,可分的不太現實,最終還是不分;堅持分的,則是不願意跟上級意見相左,這要是上級怪罪下來責任誰擔。
基本上是平分秋色。
“姚書記,這大家夥都表態了,你也說話你的意見吧!”
姚滿倉此話一出,大家夥齊刷刷地看向姚長海。
姚長海微微一笑,揮手道,“我的意見就兩個字: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