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是禍水,美好隻兩回;
或為愛情虜,或在臨死時。
——引自《卡門》
距今已是五十多年了,那些在年輕時候闖過關東,現已成白發老翁而又擅長說書的山東大漢,如今還能有聲有色地講起當年東三省的見聞,講起那個神出鬼沒,象妖魔,黑風,鬼怪,無處不在,無所不為,殺人越貨,行劫懲惡的江洋大盜——“哈爾濱姑娘”。人們把人世上所有相悖的東西:淫蕩與貞潔,殘暴與仁慈,無情與憐憫,無賴與忘我,愛國與野心,等等,等等,全都加在這個剽悍無羈的女俠身上。在她身上具有最完美的人性和最原始的獸性。她似乎是一個患有精神分裂症的、具有雙重性格的怪物,是一個不為世人所理解的妖孽。
可憐的“哈爾濱姑娘”,實實在在在北國的亂世中鬧騰了七年。她象一顆劃破夜空的流星,一道閃電,瞬息即逝,曇花一現。七年前,人們不知她從何處來;七年後,人們又不知她向何處去了。當她殺人行刺或搶劫了白俄日偽的銀行莊號以後,留下的特殊匕首上刺著“哈爾濱姑娘”的赫赫大名。當她突然在哈爾濱和北滿鐵路線上神秘地消失的時候,偽滿的官吏、日本關東軍的軍佐、黑山土匪、韃匪、馬韃子等又提心吊膽,目瞪口呆。他們時時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不知何時何地,那去而複返的“女豹”的匕首,會象災星突然降臨到他們的頭上……
當年愚蠢的日本關東軍高級參謀河本大佐,曾經指示他的間諜田島、山穀,對神秘莫測,行蹤無定的“哈爾濱姑娘”進行跟蹤偵察。結果得出一個結論:“哈爾濱姑娘”即是滿清八旗子弟、肅親王的第十四位公主川島芳子。可笑的是,後來的事實證明:川島芳子是一名貨真價實的漢奸,日本走狗,滿清皇朝的複辟狂;而人們傳說中的“哈爾濱姑娘”,是一個專同日本皇軍“磨擦”的強梁女盜!一九四八年五月,當川島芳子作為民族敗類被戰勝國軍事法庭判處槍決的時候,作出可笑結論的河本大佐也正作為戰犯受審!
在偽滿和“皇軍”的曆史檔案裏,“哈爾濱姑娘”始終是一個謎。別說沒弄清楚她的來龍去脈,就連她的真名實姓也不甚了了。少帥張學良跟日本軍閥有不共戴天的殺父之仇。“九·一八”事變後,他曾派遣一名心腹人物去哈爾濱,找當時黑龍江省代理主席馬占山,希望招安那位“抗日”的江洋女盜。風流倜儻的張少帥,是出於對神奇的“女韃子”的好奇心,還是真想把她招來對付“皇軍”呢?天知道!而且,在有關張將軍的浩如煙海的史料傳記中,“哈爾濱姑娘”也是杳如黃鶴,無蹤可尋……
筆者是現代史癖,又頗諳“痕跡學”的奧妙。我千裏迢迢來到冰封雪飄的北國,漫步在哈爾濱被冰花冰淩打扮的街道上,皮鞋底踏著冰凍的路麵,發出單調的生脆的聲響,好象在敲擊著那並不遙遠的曆史記憶的大門。哈爾濱人說到那奇特的姑娘,竟是那樣親切,那樣自豪,使我十分感動。他們在感情上,並不把“哈爾濱姑娘”當作口頭傳說中的魔女那樣加以憎惡。也許,那姑娘原來是一滴普普通通的水,隻是遇上人世間陡然而至的嚴寒,才結成一時璀璨炫目的冰花吧!春風和豔陽一到,她融化了,消失了,什麼痕跡都沒有留下。我懷著莫名的惆悵,沿著傳說中“哈爾濱姑娘”神出鬼沒的路線,繞著冰凍的街巷躑躅徘徊,突然腦子裏產生一個大膽的“靈感”:“哈爾濱姑娘”是不是楊靖宇將軍的抗日聯軍中的一名地下黨員?當時的東三省,就政治派別劃分,無疑有點象“三國”時期鼎立的局麵:一方是日本關東軍支撐的偽滿政權;一方是張學良少帥同蔣介石達成默契的民國政府;第三個方麵,便是以革命成功後的蘇聯為後盾的,由中共地下黨領導的抗日聯軍。所謂黑山土匪、鞋匪、馬韃子,早已分化依附某一方,並不成其為獨立的政治勢力。“哈爾濱姑娘”既然在偽滿檔案和張少帥的史料中,均無蹤可尋,唯一的希望隻有在“抗聯”方麵去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