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二虎下山“掛線”(聯係、接頭),轉眼過去了大半年光景。這半年多來,金廣在前營操練兵馬,擴充杆匪,監造“腰別子”、“鐵公雞”(均土造短槍)。偶然也到山外打打窯(攻打村鎮),擄掠些煙土、棒槌(人參),換回一些哈大洋(黑龍江錢幣)、飛子(子彈),補充大寨上的給養。
鑒於陳半仙的神機妙算,金廣大盜對壓寨夫人變得敬而遠之,在家庭生活上井水不犯河水——他睡他的姨太太,而對名正言順的夫人,不存半點欲念。至於壓寨夫人的需求,他盡力滿足。對白蝴蝶和女兵們的操練,包括騎術、刀棍、槍法的長進,他顯得極為關切和熱心。他把前營最好的教頭,綁票打窯最有經驗的上線、水相、秧子房掌櫃、總催(均黑匪中的武職稱呼),逐個調到後營幫助訓練女兵。為了奪取“東北王”的寶座,金廣大盜對野悍命硬武藝高強的壓寨夫人,寄予了很大希望!
白蝴蝶度日如年,望眼欲穿。自從楊二虎下山,她就幾乎是在屈著指頭過日子:她盼著打虎寨的兄弟給她帶來重慶父親的消息,她又等待著楊二虎早日歸山,給她帶來最終能夠衝出樊籬的希望。然而,三個月,四個月過去了,白皚皚的山頭青了,又白了;光禿禿的樹梢綠了,又枯了,打虎寨一直沒有給她送來父親的消息,楊二虎也如石沉大海,一去無蹤影。白天,她把痛苦、思念、深深地埋在心底,滿門心思都撲在練武習藝上麵。她讓緊張、艱苦的訓練來麻木自己的心。她自己勤學苦練,同時更注重操練那支精心挑選的親信女兵。她的刀劍拳腳工夫,原來就受過名師和武術家的指點,如今又極取了金廣跟前各路教頭看家功夫的精華,不到半年時間,她的南拳北腿,雙劍單刀,技藝日臻爐火純青,在老黑山前營後營男女軍中便全無敵手。同時,她的輕身、暗器,兩手同使“腰別子”的功夫,都有長進。
練武隻能麻醉白天,一到月光融融的夜晚,她那痛苦的思念、等待,便使她徹夜難眠。她站在寨牆圍著的院坪裏,仰望著南來的大雁:
“雁嗬,雁嗬,你從南方來,從我的故鄉來,你可知道我爸爸——他老人家身體好不好?是否還在人世呢?……”
大雁飛走了,深藍的夜空中隻留下故鄉一樣明亮的星星、月亮。月亮照著北國匪窟的山頭,同時也照著數千裏外故鄉的重慶!相依為命的父女,天各一方,被萬重山千條水無情地阻隔。父女生離死別前的情景,又浮現在她的眼前,十惡不赦的金廣大盜,派心腹爪牙盜走父親辦學巨款,父親急得一病不起,氣息奄奄。加上女兒無緣無故地失蹤,可憐的父親還能有命嗎?還能堅強地活下來嗎?陳半仙看相算命那麼準,料事如神,她真希望再請陳半仙看一次相,占卜一下父親的凶吉。隻是那瘦老頭,再也沒有上過山寨了……
夜空裏,秋雁悲鳴著,成群結隊向南方飛去。仰望著匆匆離去的雁陣,她的耳旁響起孩提時父親教她吟誦過的《胡笳十八拍》;她的命運,比被胡騎擄搶的蔡文姬還要悲慘嗬!她禁不住悲憤難抑,仰天長哭:
為天有眼兮何不見我獨飄流?
為神有靈兮何事處我天南海北頭?
我不負天兮天何配我殊匹?
我不負神兮神何殛我越荒州?
多少個夜晚,她腰掛劍鞘,手扶劍柄,在院坪裏徘徊複排徊。凝望著月色淒迷中的黑魆魆的寨牆、木寮,下山的鳥道、吊橋,她多少次橫下心來,要不顧一死衝下山去,衝出這魔鬼的匪窟,去哈爾濱尋找楊二虎,擺脫金廣大盜和四十八寨的羅網,到關內去重做自由人……可是,每一回,不是碰巧被貼心丫頭兼衛士的秋蟬、鹿梅勸慰著扶進了寢宮,就是被自己的經驗和理智所阻擋。
金廣大盜身邊有“十大金剛”、“十大魔王”。每個“金剛”、“魔王”除了有一般教頭所有的本事外,還各藏一種暗器,各有一門絕招。各自的暗器和絕招是決不外傳外露的。隻有為金廣大盜“救駕”——到了生死關頭,才準使用。平常,就是“金剛”與“魔王”相互之間,也決不露底,所以誰也不知道誰究竟有什麼看家絕技!隻有金廣大盜一人掌握著的“十大金剛”“十大魔王”的這種子虛烏有的本領,形成了老黑山土匪對內對外最大的威脅力量!誰也沒有見過的功夫,誰知道會有多大神力呢?金廣利用“十大金剛”控製四十八寨的頭目,用“十大魔王”暗中監視前營後營,使他的匪窟和後院固若金湯,維也別想在他“虎頭”頂上動土!
白蝴蝶借巡視營房,或者帶領女兵操練的機會,已經作過多次的試探。她想混水摸魚走出寨門,通過吊橋,但都是白費心機。平常她在後營來去自由,在前營也能因“軍務”到處走走,除了隨帶的親信女兵,看不出有什麼人在吊尾線,暗中監視她。但是一當到了欲越雷池半步的時侯,那暗中監視她的“魔王”,便仿佛突然從地裏冒出來,恭恭敬敬地攔住她,極有禮貌地打個拱,說道:
“夫人,山口上風大,請珍重貴體!”
或者說:
“夫人,寨主在大廳上等著您去議事呢!”
壓寨夫人白蝴蝶知道,自己在明處,監視她的“魔王”在暗處,要衝破黑暗中防不勝防的羅網,談何容易嗬!為長久之計,針對金廣的“十大金剛”、“十大魔王”,她開始訓練自己的“十大仙姑”、“十大魔女”。她從那些武術槍法功底紮實的女兵中,挑選了十名身材一樣高矮,容貌一樣美麗,姿色一樣迷人,頭腦都十分機靈的姑娘作為“仙姑”,準備將來讓她們下山去,監視“十大金剛”和四十八寨的活動,作為她的“耳報神”。另外挑選十名奇醜無比,身材粗壯,性格乖戾,野悍不羈的姑娘,作為“魔女”,以習特種武功、暗器、槍法為天職。留在身邊作為“保駕”護衛,用以對付“十大魔王”。她身邊的貼身丫頭秋蟬作了“仙姑”的頭領,“十大魔女”不設頭領,隻由她一人調遣。平常也不集中訓練,更不公開她們的身份。她們分散在女兵中,是女兵中本領最為高強而又敢於拚命的“女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