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孔明拜別獻帝。當日即校場點兵，囑秦厚德鎮守荊州，先撥精兵五萬，教張飛部領，董允輔佐，取大路殺奔巴州雒城之西，先到者為頭功。又撥一枝兵，教趙雲為先鋒，領軍兩萬，溯江而上，會於雒城。孔明隨後引簡雍、蔣琬等起行。
當日孔明引兵三萬，與張飛同日起行。張飛臨行時，孔明囑咐曰：“西川豪傑甚多，不可輕敵。於路戒約三軍，勿得擄掠百姓，以失民心。所到之處，並宜存恤，勿得恣逞鞭撻士卒。望將軍早會雒城，不可有誤。”張飛欣然領諾，上馬而去。迤邐前行，所到之處，但降者秋毫無犯。徑取漢川路，前往巴郡。
卻說巴郡自劉潰兵敗之後，劉潰憂憤而亡，劉璋遂遣老將嚴顏繼任巴郡太守，這日探馬回報，荊州張飛引軍五萬，前來搦戰，嚴顏大怒，正欲出戰，謀士尹默諫曰：“將軍不可，張飛在當陽長阪，一聲喝退曹兵百萬之眾，曹操亦聞風而避之，不可輕敵。今隻宜深溝高壘，堅守不出。彼軍無糧，不過一月，自然退去。更兼張飛性如烈火，專要鞭撻士卒。如不與戰，必怒，怒則必以暴厲之氣待其軍士。軍心一變，乘勢擊之，張飛可擒也”。嚴顏從其言，教軍士盡數上城守護。
張飛見嚴顏守而不出，暴怒而起，使足性子，喚軍罵盡嚴顏祖宗十八代，嚴顏於城上笑曰：“張飛匹夫，惡婦罵街之本事，到是精通”，言紇哈哈大笑，麾下軍眾亦哄堂而笑，張飛怒不可竭，伸手一探，吸地上一石於手，運氣勁力，暴射而出，直取城上嚴顏，嚴顏不防，急低頭避讓。石中盔纓，砰聲一響，嵌入嚴顏身後牆上，張飛大笑：“老匹夫，滋味如何”。嚴顏暴怒，大呼放箭，須臾，箭如雨下，張飛忙引軍退走。
次日早晨，又引軍去搦戰。那嚴顏在城敵樓上，一箭射中張飛頭盔。飛指而恨曰：“若拿住你這老匹夫，我親自食你肉！”到晚又空回。第三日，張飛引了軍沿城去罵。原來那座城子是個山城，周圍都是亂山。張飛自乘馬登山，下視城中。見軍士盡皆披掛，分列隊伍，伏在城中，隻是不出；又見民夫來來往往，搬磚運石，相助守城。張飛教馬軍下馬，步軍皆坐，引他出敵，並無動靜。又罵了一日，依舊空回。張飛在寨中與董允商議曰：“終日叫罵，彼隻不出，如之奈何”，董允兒時即識得尹默，解其為人，笑曰：“嚴顏雖勇，卻無甚謀略，此定是尹默之策，以賺將軍暴燥，自亂軍心”，飛猛醒，思得一計，與董允商議，董允笑曰：“怕是不成，尹默之才，可與允父相比，此計定瞞不過他”，張飛不信，隻教眾軍不要前去搦戰，都結束了在寨中等候；卻隻教三五十個軍士，直去城下叫罵，引嚴顏軍出來，便與廝殺。張飛磨拳擦掌，隻等敵軍來，小軍連罵了三日，全然不出。張飛眉頭一縱，方知董允所言不差，突又生一計，與董允計議，允頷首笑曰：“此計可與孔明軍師相比矣”，言紇哈哈大笑，飛大喜，傳令教軍士四散砍打柴草，尋覓路徑，不來搦戰。嚴顏在城中，連日不見張飛動靜，心中疑惑。著十數個小軍，扮作張飛砍柴的軍，潛地出城，雜在軍內，入山中探聽。
當日諸軍回寨，張飛坐在寨中，頓足大罵：“嚴顏老匹夫，枉氣殺我！”隻見帳前三四個人說道：“將軍不須心焦，這幾日打探得一條小路，可以偷過巴郡。”張飛故意大叫曰：“既有這個去處，何不早來說！”眾應曰：“這幾日卻才哨探得出。”張飛曰：“事不宜遲，隻今二更造飯，趁三更明月，拔寨都起，人銜枚，馬去鈴，悄悄而行。我自前麵開路，汝等依次而行。”傳了令，便滿寨告報。探細的軍聽得這個消息，盡回城中來報與嚴顏。顏大喜曰：“我算定這匹夫忍耐不得!你偷小路過去，須是糧草輜重在後，我截住後路，你如何得過?好無謀匹夫，中我之計”，尹默犯疑，然卻尋不出絲許破綻，稟曰：“老將軍可做萬一之備，由思潛領一軍鎮守城池，以為老將軍接應如何”，嚴顏從其言，即時傳令，著尹默引軍兩萬鎮守城池，教軍士準備赴敵：“今夜二更也造飯，三更出城，伏於樹木叢雜去處，隻等張飛過咽喉小路去了，車仗來時，隻聽鼓響，一齊殺出。”傳了號令，看看近夜，嚴顏全軍盡皆飽食披掛停當，悄悄出城，四散伏住，隻聽鼓響。嚴顏自引十數裨將，下馬伏於林中。
約三更後，遙望見張飛親自在前，橫矛縱馬，悄悄引軍前進。去不得三四裏，背後車仗人馬，陸續進發。嚴顏看得分曉，一齊擂鼓，四下伏兵盡起。正來搶奪車仗，背後一聲鑼響，一彪軍掩到，大喝：“老賊休走，我等的你恰好！”嚴顏猛回頭看時，為首一員大將，豹頭環眼，燕頷虎須，使丈八矛，騎深烏馬，乃是張飛。四下裏鑼聲大震，眾軍殺來。嚴顏見了張飛，舉手無措，交馬戰不十合，張飛賣個破綻，嚴顏一刀砍來，張飛閃過，撞將入去，扯住嚴顏勒甲絛，生擒過來，擲於地下。眾軍向前，用索綁縛住了。原來先過去的是假張飛。料道嚴顏擊鼓為號，張飛卻教鳴金為號，金響諸軍齊到。川兵大半棄甲倒戈而降。
張飛殺到巴郡城下，尹默引軍奮起死守，飛屢攻不下，反折了數千士兵，無可奈何，隻得退軍，回得寨中，飛怒坐於帳中，喚提嚴顏來見，須臾，軍士押著白發老將嚴顏前來，嚴顏不肯下跪。飛怒目咬牙大叱曰：“大將到此，何為不降，而敢拒敵？”嚴顏全無懼色，回叱飛曰：“汝等無義，侵我州郡。但有斷頭將軍，無降將軍！”飛大怒，喝左右斬來。董允大急，諫曰：“三將軍不可魯莽，嚴老將軍於蜀中名望甚重，若殺之必亂民心，得不償失”，這廂嚴顏掉頭喝曰：“賊匹夫，砍頭便砍，何怒也！”張飛見嚴顏聲音雄壯，麵不改色，乃回嗔作喜，下階喝退左右，親解其縛，取衣衣之，扶在正中高坐，低頭便拜曰：“適來言語冒瀆，幸勿見責。吾素知老將軍乃豪傑之士也。”嚴顏感其恩義，扶起張飛，口呼願降。飛起身敬酒，謂嚴顏曰：“今巴郡尹默繼老將軍之誌，死守巴郡，小弟引軍數番攻之不下，不知老將軍有何計定之”，嚴顏執杯豪飲，大笑曰：“這有何難，老夫與尹默兄弟相交，將軍且隨老夫前去，老夫教他開城迎接”，言紇起身執飛手出行，張飛大喜，與嚴顏同出，盡起大軍，到得巴郡城下，嚴顏高呼曰：“思潛賢弟，速開城門，迎接朝庭大軍”。尹默於城上觀望，不禁起疑，呼曰：“老將軍受製於人否，為何獻城投降”，嚴顏搖首曰：“賢弟但開城門無妨，為兄自有分寸，難不成賢弟懷疑為兄人格乎”，尹默素來了解嚴顏，說一不二，隻開大開城門，出城迎接，顏即引薦於飛馬前，張飛下馬一揖曰：“翼德魯莽之處，多有得罪，望思潛兄勿念於心”，尹默大奇，心思麵相如此莽撞之人，竟粗中有細，突見飛身後董允前來，允拜曰：“尹伯父安好，侄兒在此拜見”，尹默多年末見董允，似曾認得，允笑曰：“尹伯父不識的休昭乎”，尹默方才識出董允。執手大笑曰：“多年不見，允兒又成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