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大上海三十年代的摩登女郎,走著走著卻踩到一砣大便。此時的盧海芽,就有類似這樣的感覺和屈辱。
因為,她幾乎被何四妹纏上了。
自從與這個女人不再是妯娌後,她認為她們之間話都不必說了,可是何四妹卻比以前對她更熱情。
因為何四妹總是忘不了,她是個離了婚的女人。就算再尖酸刻薄又做作,好歹曾經是她的嫂子。
所以何四妹一邊在保潔工隊伍裏大肆嘲笑這個前嫂子,一邊看見盧海芽就兩眼冒光地撲上去,妄圖與她搭上幾句話。
後來盧海芽才明白,何四妹哪裏是想與她延續友誼,分明是想打她東西的主意。
趙聽海有一輛可以坐人的玩具汽車,有一年何四妹的兒子來城裏玩,一眼就愛上了,走的時候死活要帶走。
當時那輛玩具車剛買不久,所以趙天生沒舍得立刻送給侄兒。但趙聽海是個女孩子,對汽車不怎麼感興趣,玩了幾天就不玩了,現在放在家裏積灰。
於是趙天生對趙天養說了一句,過年的時候,把汽車帶回去給你兒子。
誰知這話說了沒多久,趙天生就與盧海芽離婚了,可是玩具汽車怎麼辦?何四妹在得知這一消息的同時,第一關心的就是這個。
沒人在意這個問題,可是在何四妹眼裏,那分明是最重要的問題。她讓趙天養去問趙天生,趙天生心想這是什麼大事,反正女兒又不玩。於是說,等我給海芽打個電話,你們去家裏拿就是了。
但他被盧海芽狠狠地嗆了回來。盧海芽說,什麼玩具汽車?
她說,那個家裏已經沒有你們趙家的東西了,不是嗎?
趙天生無言以對。盧海芽犯毛病是不定期的,他著實不想招惹她。
於是如實告訴趙天養,別念著那輛車了,過段時間,他給侄子新買一輛。
那車不便宜,當初買的時候,花了趙天生一千多。所以,何四妹準確地判斷出,自己兒子過年將玩不上汽車了。她心急如焚,而且委屈萬分。
寧願放在家裏積灰,也不給自己兒子玩,盧海芽這個女人,實在是過份。
卻不能因為這種事去和盧海芽吵架,也沒有吵架的立場。為了兒子,何四妹決定委曲求全。
盧海芽完全沒有想到玩具汽車上去,隻是覺得何四妹的殷勤,獻得莫明其妙。
何四妹說,你又要帶孩子又要上班,特別辛苦吧?
盧海芽一邊急走,一邊冷冷地說,還好。
何四妹討好地說,反正我沒什麼事,不如你把鑰匙給我,我定期幫你打掃一下衛生。
她說,我覺得我打掃得肯定比鍾點工幹淨。
盧海芽停下腳步,你為什麼要幫我打掃衛生?
何四妹笑著說,那能為什麼?咱倆好歹曾經是親戚。
盧海芽最不愛聽就是這個話,她說,我不相信這個話。說吧,說真實的理由。
何四妹隻得說,我聽大哥說,你平時不是那麼喜歡收拾屋子。我想……屋裏是不是有一些不要的東西,比如紙箱啊,酒瓶什麼的,我一邊幫你打掃,一邊就把這些東西收拾了,拿出去賣兩個錢也好。
這個理由很正當,而且完全符合何四妹的個人定位,盧海芽動了心。
她屋裏確實已經亂得快要下不了腳了。因為聽海一周才回來一次,通常也不是回這個家,而是回她媽那邊。她平時一個人住,就懶得收拾了。
可是,真要讓何四妹踏足自己家嗎?就為了省下請鍾點工的錢?
看出盧海芽的猶豫,何四妹趕緊說,你要不方便就算了,我就是問問看。
也行。你明天來吧,不過我先聲明,我家裏亂倒是亂的,但並沒多少酒瓶,廢紙箱也隻有幾個,可能你會後悔的。盧海芽說,到底不想放過揀這個便宜。
你說啥呢!何四妹高興地說,就算我一個酒瓶,一個箱子都不撿,幫你打掃一下怎麼了,能少塊肉嗎?
她一邊說,一邊伸手重重地拍了盧海芽一下,以示親熱。盧海牙不妨,差點被她拍一個趄趔。
當天回家,盧海芽還特地看了看,廚房裏和陽台上,堆的酒瓶大概有四五十個,紙箱子也有七八個。她放了心,雖然不喜歡何四妹,但真讓人家白幹,她也於心不忍。
第二天下班,在崗亭那裏找到趙天養,取到何四妹放在那裏的鑰匙,然後回家打開門。
盧海芽心裏溢出喜悅。何四妹雖然粗糙,但卻是利索人,屋裏像被水洗過一遍似的,出奇的幹淨和空曠。那些將屋裏邊邊角角塞滿的酒瓶,紙箱統統都不見了。
可是,等等,屋裏是不是過於的空曠了?也就少了幾個箱子和酒瓶而已,為什麼越發的,給她一種不安的感覺?
她四下打量一番,瞧不出毛病。屋裏一眼看去,什麼都沒少。
這當然是廢話,何四妹又不是賊。
她滿屋裏走了一圈,拉開衣櫃,仔細看了看。
然後放了心,真的什麼都沒少,很妥當。
從臥室出來,經過次臥時,她下意識地往邊上繞了一下。可是,自己為什麼要繞一下呢,那裏明明什麼阻擋物都沒有。
然後才醒悟過來,那裏平時放著聽海的玩具汽車,很龐大的一個東西,鮮豔又礙眼,放哪都嫌占地方,怪不得她進屋時就覺得少了什麼東西。
她站在屋子中央思考片刻,決定給何四妹打電話。
何四妹在電話裏佯裝天真和無知,說,哦,那個車啊,我給清理出去了。
她說,反正聽海也不玩,你屋子又不大,放著不嫌礙事嗎?
盧海芽這才完全洞悉了這個女人的真正用意。她牙都差點咬碎了,這個村婦,她當別人都是傻逼嗎?
沒錯,聽海是不喜歡那輛玩具汽車,而且放在家裏,也確實礙事。但隻有盧海芽本人,才有對這輛車有處置權。哪怕那是堆廢鐵,她也絕不允許有人耍手段從她這裏哄騙了去!
於是盧海芽毫無商量餘地地說,你把車放哪了,給我拿回來吧,我不想扔。
何四妹在電話裏沉默。
盧海芽又重複了一遍。片刻,何四妹在電話裏失控地吼叫,不就他媽一輛破車嗎?拿去拿去,誰希罕!
風水也會輪流轉,老天爺保佑你以後沒有求著我們的時候!
然後,電話掛斷了。盧海芽握住手機,氣得七竊生煙。
可是過了兩天,何四妹也並沒有將玩具汽車給送回來,這才真正惹惱了盧海芽,她是從什麼時候,在這個鄉下女人麵前,被看成包子一般,任人拿捏?
可要去堵在何四妹門口,逼著她把玩具車交出來這種事,也是盧海芽做不出來的,唯一的發泄途徑,就是打電話給趙天生,劈頭蓋臉地大罵他一頓。
趙天生無端迎來盧海芽的謾罵,十分惱怒。
他第一句話是,關我什麼事?
盧海芽被噎住一般閉了嘴。趙天生又覺得自己過份了,緩了緩語氣,他又說,你也不要太計較,反正那車不用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