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絕美而冷漠的男人,卻對她這樣一無是處的闖入者這般溫柔,很多時候不需要言語,她便已被他深深感動。那幫她造床的修長的手,那為她夾菜時柔和的笑,那幫她添衣時深深的眸……
沒有太多的激情四射,卻讓她如飛蛾投火般沉淪。即使明明對這上天給了她一擊之後又賜給她的無端寵愛滿心疑惑,卻還是抑製不住生出異樣的情絲,然後那一絲絲的感動、情誼,最終織就了一張網,困住了她自己。
這個讓她迷戀不已的男人,始終都是用那雙冷漠的眼眸那麼柔和的看著她,給她一種她是一種特別的存在的錯覺。然而,不論有多美好,錯覺始終都是錯覺。就像現在,她那麼著迷、貪婪的看著他,他還是冷漠、柔和如昔。
到如今,在她知道了那麼多那麼多事情之後,她清醒的確定自己並不是上天的寵兒,她所得到的一切的美好都需要付出更多的代價,可是,她竟然還是那麼的、執迷不悔。
伸手握住那原本想要扶住她的身體卻被她錯過的手,小蟲笑的迷茫卻滿足:“你一定知道怎麼救這個村子吧,需要我做些什麼呢?”
在小蟲清醒而又迷茫的看著昧的時候,昧也在靜靜的看著小蟲,隻是他所有的關注都顯得那麼隱晦,藏在眸眼深處,隔絕他人的探尋。
這個在他心裏一直稱之為孩子的女孩,用那麼讓他心痛的眼神動也不動的凝視著他,而他能給她的最終隻有傷害。
之所以稱她為孩子,不光是年齡上的原因,還有相比於他,她稚嫩的單純,那不可能屬於這個村子的品性。這些東西他曾在大鳥身上找到過一絲痕跡,就是那一絲淺淺的痕跡使得大鳥在這個村子裏耀眼而獨特,可是大鳥終歸還是屬於這個村子的,身上更深刻的鐫印著的是那些爭鬥肆意流灑的鮮血。
而這個孩子總是用那麼清澈的眼睛帶著滿溢的感動看著他,會看著那張粗糙的新床傻笑,會對著那些個簡陋的飯菜咂舌,偶爾會在風中捕捉跳躍的光線,在夜裏用那雙比星星更亮的眼睛仰望著漫天星鬥,然後也會偷偷的躲在角落莫名的黯淡、哀傷……
她不知道,他一直在看著她,從開始為了掌握她而觀察她,到後來,控製不住的眸光總是牽掛著她。但不論他看了她有多久,結局都是一樣的,他最終能給她的、會給她的,隻有背叛、傷害。
原本,就隻是因為她是這病態的村莊等了數百年才等來的唯一的希望才注視著她。
原本,就隻是為了利用她才接近她。
原本,他,就隻是因為這些才等了她近百年。
百年來他所想的都是如何利用她來扭轉這病態的現實,可惜他枉活了百年,卻沒有參透,為何等來的是這樣一個她。
他不會、不可能改變,那麼是不是如果她變了,傷害就會少一些?那麼,就讓她改變吧,起碼不要再用那麼清澈的眼睛看著他。
“嗯,我知道。”回握住小蟲冰涼的小手,昧悲哀的發現他的體溫其實不能帶給小蟲絲毫的溫暖。不需要刻意狠心,他的唇角依舊柔和的牽起一個微笑:“這是唯一的一個方法,隻有你能做到,而我,也正是因為這樣才會帶你回來。”
“是麼……”雖然早就猜到,但真的親耳聽到他這樣說,小蟲還是忍不住瑟縮了一下,於是她花了幾秒時間讓自己看起來沒有什麼關係,刻意放鬆語調:“那要怎麼做呢?”
“你死,”眼皮不曾抬起一下,昧依舊微笑著,那魔昧的光華反射著莫名的哀傷。“把攸璃的人性情感還給她,這個村子才可能有救。”
“是這樣啊……隻要我死就可以了麼……那我可不可以有最後一個請求?”沒有多餘的驚痛表情,小蟲抬起清澈的眸子認真的、緊緊地看著昧固執的維持著同一種表情而顯得有些僵硬的麵容,唇角似乎是一個微笑。
“嗯?”挑眉錯開那追尋的眸光,昧不置可否的一哼。
“可不可以讓我死在你的懷裏……”踮起腳尖,抽出手扳正昧的臉,溫柔的強迫他與自己對視,小蟲期冀的笑著。
在你懷裏死去,是我選擇的宿命。
若能死在你的懷裏,此生,足矣。
小蟲第一次這麼的執著的訴說著自己的心願,原本的坦蕩滿足卻因為昧眼中漸濃閃爍的痛楚而閃逝,隻剩苦澀的哀涼。幸好她一直貪望著他的眼不曾瞬移,才能不被他無情的言語蒙騙,可是,為什麼明了了他的情意,心依舊那般的痛呢?
她知道他是有意戳破他們相遇的真相,卻刻意忽略他們相處時彼此真切的付出與收獲,他卻不知道這樣會讓她更痛。隻因為,這樣自欺欺人的他,也會痛吧。
“其實,我有能力送你回去你的世界,隻是為了留住你,然後利用你來解救村子,一直以來我都故意看著你忍受著思鄉之苦……”
“夠了!不要再說了!你這裏很痛你知不知道?!你這裏在哭、在流血你知不知道?!你是不是活得太久了,忘了自己也是個人,也會痛?!……”手指在昧的胸口顫抖的輕點著,抽噎哽在喉口,眼淚掛在睫稍,還有一句話壓在心頭,說不出口:
你知不知道,看你這樣,我更痛……
“你回去吧,我送你回去。”
“不!我不要!”
“小蟲,乖,聽話,我一直都在騙你,可這一次是真的。我真的可以送你回去……”
“那你怎麼辦?送走我,你拿什麼來解救這個村子?!到最後,你會怎樣?你就是這樣想著送走我,然後和這村子同歸於盡嗎?”
“你放心,我還有別的辦法。”
“什麼辦法?我不相信,我不信!”
“隻要在毀滅之前控製住攸璃,解決掉詛咒本源,村子不會有事的。”
“我要留下來,直到確定這裏不會有事。若你不想看到我,我可以搬出去。”
不合時宜的倔強發作,因為小蟲知道他又在說謊。就算控製住攸璃又怎麼樣?詛咒的本源是神石,除了守護者一族,誰能淨化詛咒本源?攸璃,是一定不會這麼做的,至少如今無情無愛的攸璃不會。
他的謊言在一般人聽來都可以算得上完美,但是他忘了她擁有攸璃的記憶,對於神石,她比他要清楚的多。可是,她不打算點破那在她看來蹩腳的謊言,因為,她要留下來,不為這個村子,隻為保護他,隻希望,可以完成她的宿命,在他懷裏死去。
無聲的深歎,昧最終還是在那倔強的眼神下屈服,攬過那瘦小的肩膀,歎息著:“我們回去吧。”
其實,在昧說出要小蟲回去她的世界的時候,他被自己嚇到了。他知道自己對小蟲有好感,發現這一事實的時候他是有想過自欺欺人的不去承認,可是最後他還是選擇了麵對自己的真實,畢竟與他背負的使命責任相比,一個小蟲並不足以讓他動搖。
一直到剛剛他開口挑破真相的時候,他還是這樣以為的,可是在看到小蟲帶著滿臉的淚痕,手指卻顫抖著指著他的心口,明明白白的為他而痛的時候,他卻忽然發現,這個孩子在他的心裏並沒有自己所以為的雖然掛心卻仍舊可以放棄。
那一刻,他心中所想的,隻有讓她好好活下去,即使是活在沒有他的世界裏,即使再無相見之日。
他想,他一定是瘋了,但卻無從後悔。這樣渾渾噩噩了百年,能在大限來臨之前體會到這般情緒,讓他確定自己是活著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足夠了。
但是,請容許他再自私一些,就讓她再陪他七日吧……請容許他在第七日的太陽升起之前,送她離開。
那麼,現在,請容許他們一起回家。
至於非或者說是風長祺,早已在大鳥一行人離去的時候不知蹤影。
不知是不是因為知道往後能夠相處的時日無幾,昧總覺得這晚的月光分外的明亮,若說滿月是為團圓,那麼今日不是滿月,卻勝似滿月。而他甚至希望七日後那月盈之日永遠不會到來,他寧願永遠守著這一輪殘缺之月。
隻是盈月之日總會到來,而他,終將會送走她,再無法相見、相守。已經過去了一天,離攸璃給的日期隻剩下六天了……
側頭看著月光下蜷坐在屋前草地上的小蟲,昧的眉目之間糾纏起不知是苦還是甜的味道,凝眸深處,那原本的魔魅竟都變得那般純澈。如果隻是單純的牽掛一個人,那麼惡魔與天使又有什麼太大區別。
雙手抱膝坐在夜幕下愛的草地上,將下巴抵在膝蓋上,小蟲睜著眼睛看著前方一眨不眨,卻什麼都看不入眼中。她知道身後的小屋內她最牽掛的人一直站在門口,他的身子一定是站的直直的,不肯靠在門框上放鬆一下……明明看起來處處透著妖魔之氣,冷漠不好相處,該是隨心所欲無拘無束的才對,可他卻偏偏堅守著那些個教條從不偏頗,一如教養良好的大家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