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盛在宮裏已經混成了人靜,他的徒弟自然也得了幾分真傳。
墨西決看了眼那緊閉的殿門:“父皇在和大臣商談要事,兒臣等等也無妨。”
小元子也就不再多說什麼,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墨西決一動不動站立原地,任由烈日將自己內心的最後一絲善意和期盼通通蒸發殆盡。
果然不管到了何時,自己永遠都隻能是被懷疑猜忌的那一個。
不過其實,又還有什麼可期盼的呢?
從母妃死去的那一刻,自己就該知道,何謂最是無情帝王家。
須臾,殿門大開。
大臣們從裏頭走了出來,瞧見三皇子在外便都紛紛打起了招呼。
墨西決的神色也甚是自然,已恢複了一貫的幹練模樣,清談了片刻才各自散去。
殿內,皇帝正在批折子,見墨西決進來,便意有所指的淡淡道了句:“王盛還沒從楊府回來,你的消息倒是靈通。”
墨西決微微低頭:“回父皇,兒臣並非為此事而來。”
墨天昶放下筆,略有些訝異:“哦?畢竟當初朕確實有把她許給你的意思……”
“兒臣的婚事全憑父皇做主,父皇的決定自有父皇的道理。”墨西決恭恭敬敬:“兒臣這次來,是為了河南幾方連帶的貪汙案。”
墨天昶皺了皺眉:“這事朕怎麼從來沒聽過?何時發生的?”
墨西決抬起頭,麵容冷靜:“此事的奏折三日前就已到達京城。”
墨天昶頓時變了臉色。
官吏貪汙雖是曆朝曆代皆不可根除之事,然而一旦到了需要上達天聽的程度,那必然已到了民怨沸騰不可收拾的地步。
這樣大的事,竟被拖了三天?
又是誰有那麼大的膽子,敢將這樣的奏折私自扣下來?
墨天昶沉吟半晌,方道:“這件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墨西決遵旨退下,跨出門之際,以其內裏精湛耳力之強,恰能隱約聽見墨天昶正低聲喃喃:“祈煜……”
猜疑的種子已經播下,隻待日後慢慢生根發芽。
至於他自己又是為何能得知這些連君王都被蒙在鼓裏的消息……
橫豎已經被疑了這麼些年,所以有什麼關係呢?
墨西決抿了一下唇角,下顎繃出了一條孤注一擲的冷漠弧線,加快了步速。
守在殿門口的小元子見了墨西決,忙依著規矩:“恭送三皇子。”
墨西決頓了頓,側頭看著還是少年的小元子,忽地開口道:“你是王盛的徒弟吧,叫什麼名字?”
小元子瞪大眼睛,欣喜非常:“奴才叫小元子,多謝三皇子記得奴才。”
“嗯。”墨西決竟是微微柔和了神色,從身上掏出個玉佩遞給小元子:“在父皇身邊當差辛苦了,你年紀小,若是有了難處你師傅幫不了的,來找我。”
小元子驚訝的接過玉佩,愣愣的看著這個上等寶貝,差點哭了起來。若非礙著是在人多口雜的大殿門口,必然當即就跪趴在地:“多謝三皇子賞賜,以後三皇子若是又用得著奴才的地方,奴才必定萬死不辭!”
墨西決點了點頭,薄唇微揚:“是個聰明的苗子。”
而此時的楊府則是氣氛詭異。
楊鳶洛竟已不知何時自行站了起來,直直盯著那明黃聖旨,眸裏的神色複雜混亂,半晌才從齒縫間擠出一句話:“請皇上,收回成命!”
靜--死一般的靜。
連最恨楊鳶洛的楊霽月都愣住了。
她莫不是想死想瘋了?居然當場抗旨?
楊巡的一張老臉更是慘白一片,拉過楊鳶洛就朝著王盛解釋道:“王公公,小女這幾日身子不爽,剛才說胡話了……”
“我沒說胡話!”
“你個孽障!”
楊巡氣急了,當即便要動手。然而剛揚到一半,對上楊鳶洛那雙滿是狂亂殺意的眸子,竟無論如何也沒能打得下去。
此時,王盛也終於回過了神,隻當是癡心一片的女子被亂點了鴛鴦,一時無法接受才鬧了這一出,心中不以為然,但口上還是勸道:“楊小姐,三思啊。”
楊鳶洛身子一震,神情驀地一凝,便聽王盛又苦口婆心的道了句:“莫要逞一時之氣,一輩子還長著呢。”
一輩子,還長著……
楊鳶洛呆了少頃,環視了一下四周,像是剛剛才弄明白自己置身何處,發生了何事。
狠狠咬了一下唇,嘴裏頓時彌漫了一股令人作嘔的鐵鏽味,眼神卻漸漸清明。
複又跪倒在地,雙手舉高,低頭,朗聲:“民女楊鳶洛,接旨,謝主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