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鳶洛聽得難受,沉默半晌,才道:“如若女兒今日能夠狠狠地教訓杜三娘一頓,她定然會有所收斂,此後不敢再欺負母親。”
“她對我欺負與否,又何如?”
“娘親!”
楊鳶洛徹底搞不懂萬氏了。一個人潛心禮佛久了,就連說話也帶上了幾分禪機,讓人雲裏霧裏摸不著頭腦。
萬氏放下手中佛珠,渾濁的眼睛看向了楊鳶洛,竟然微微有了一些笑意:“鳶兒,你嫁給王爺,過得好嗎?”
她過得好嗎?
楊鳶洛自己也不知道。好像的確是很好的,衣食無憂,也不用與姨娘小妾鬥來鬥去,還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輕輕鬆鬆就可以接近墨西決,唯一要煩惱的就是要對付那個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王爺。
可要說十分好,卻也稱不上。日子過得好不好,是要看一個人開不開心。
上輩子身為曲幽,她曾經日日夜夜都在刀口上過活。可那個時候,她也會有很開心的日子,每當滄流殤用讚許的神色望著她,她心裏就如同吃了蜜糖一般甜蜜。
即使穿越到了這個病怏怏的軀體上,楊鳶洛也還是能夠從楊大小姐留下來的絲絲縷縷的回憶中嚐到那種開心與快樂。
不管是在簡陋的事物中與小丫頭嬉笑,還是在寒酸的衣物下隱藏著對未來生活的企盼……
楊大小姐即使生活過得不如意,卻也還有開心的時候。
可這些,如今的楊鳶洛卻一點都沒有。她有的,不過是想要報仇的迫切心願罷了。
萬氏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鳶兒,王爺是個好人。我雖未曾見過他,卻知道,他待你定然很好。不然,你從前是那般懦弱怕事的人,性子又那麼高傲,如今怎麼會用王妃的身份來壓製杜三娘呢?隻因為,你潛移默化中,已經默認了自己就是湘王妃的事實。若不是王爺待你好,你性子那麼倔,又怎麼會輕易承認了這個事實呢?”
猶如醍醐灌頂,楊鳶洛隻覺得腦子“嗡”的一聲就一片空白。
她心裏真的已經承認了墨祈煜的地位了嗎?如若不然,她為何那麼心安理得地做著墨祈煜的王妃?……
“傻孩子,王爺待你這般好,你可千萬不要辜負了他,寒了他的心才是。”萬氏冰冷的手掌摸上了楊鳶洛的兩旁,緩緩摩挲著,帶著一絲依戀與不舍:“鳶兒,你這張臉,與娘親年輕的時候簡直是一模一樣呢。”
重活一世醒來之後,楊鳶洛很滿意自己這張臉的相貌。雖然不像墨惜月那般傾國傾城,但也能用清麗動人來形容。
楊鳶洛可以想見,萬氏在沒有毀容之前,該是多麼地光彩照人。
“你爹爹當年……很喜歡我。”
低沉的聲音在佛堂裏回響,萬氏第一次開口向楊鳶洛講述當年的事情:“我與你爹爹第一次相見,便是在花朝節上。茫茫人海,他第一眼便看見了我。第二日,便托了人到家中來提親。婚後,你爹爹待我也十分敬重,從未與我紅過臉。隻是,老天不會讓一個人一輩子都順風順水。我什麼都有了,可奈何肚子卻不爭氣,嫁給你爹爹那麼久了,卻始終不見子嗣。鳶兒,當時你爹爹在朝中尚未站穩腳跟,那些文人士大夫最喜歡拿人家事做文章。你爹爹急了,這才納了姨娘。杜三娘是個好命的,一進府,就為老爺生養了你大哥。即使這般,你爹爹也從來沒有對我冷言冷語過。我曾經一直以為你大哥是我的福星,因為隨後他就為我帶來了你。如果不是那場突如其來的大火,或許我和你爹爹也不會到了今日這般地步……”
萬氏摸了摸自己猙獰醜陋的臉頰,苦笑道:“身為女子,天生便要以貌取人。我這樣的相貌,就連閻王爺看了都要害怕,更不要說你爹爹那樣一個喜歡幹淨的人了……”
楊鳶洛隻覺得心中十分苦澀。隻因為相貌被毀,楊巡便可以拋棄結發之妻,這是什麼世道!
“你才剛問我為何不追究杜三娘,傻孩子,你好好想一想,若是你爹爹不允許杜三娘這麼對待我,她敢嗎?正是因為你爹爹已經默認了,杜三娘才有那麼大的膽子。今日你教訓了杜三娘,明日呢?隻要你爹爹一日默許,她便會欺負我一日。你又何必呢?”
“她敢!”楊鳶洛猛地站起身來:“我這就找父親理論去!”
“鳶兒!”萬氏拉住楊鳶洛,略帶祈求地說道:“你就算可憐可憐娘親,為娘親保留一點尊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