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約翰承見孫中山對自己似乎有些冷淡，馬上想到此行的任務來。原來，美國深怕日本通過借款壟斷大半個中國的經濟命脈，便派約翰承到南京來了解臨時政府的動向，他和王寵惠見過一麵，但尚未找到合適的機會與大總統孫中山會晤，現在在莫愁湖邊與孫中山邂逅後，覺得這個是個極好的機會，便快步走上前去，對孫中山說：“孫大總統，我本不該在您遊山玩水的時候打擾您的興趣，不過，既然貴國與我們美利堅合眾國很友好，我想您也不會計較這些。”
孫中山回過身來，估計這個美國外交官想和他談話，便說道：
“啊，約翰承先生，您請坐。”孫中山指著亭子旁邊的一張靠背椅。
“謝謝大總統。”約坐了下去。
孫中山也在對麵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了，他望了望坐在身邊的王，又望了望約，說：“約翰承先生，您剛才說美國與我們很友好，請問您是指美國政府與北方的清政府交好，還是指美國政府與我們南方臨時政府友好？”
孫中山開門見山，直言不諱，使約感到十分意外。但他眨了眨一雙藍眼睛便說道：“總統先生，我所指的友好，當然是對您的政府而言的。”
王聽了約的話，心裏憋著的火一下子冒了出來，他質問道：“既然貴國對我們友好，為什麼至今拒不承認我們中華民國臨時政府？”
“嗯……嗯……也許是考慮到貴國還沒有最後統一……”約支支吾吾，紅臉孔上泛起一層紫色，似茄子一般。
孫中山“霍”地一下站起來，走到亭中央，很有氣勢地用手比劃著：
“盡管我們還沒最終實現統一，但民國臨時政府已統治了三之二的人口和區域，而且還在擴大，可以預見，不久必將一統中華！”
“嗯，總統先生，外長先生，你們不必著急。”約也邊說邊站起身子，不停地眨著眼睛：“我相信我們美國政府，最終一定會承認中華民國的，嗯……就比方說葡萄牙共和國吧，美國也是最後才承認的呀！”
“哈哈，參讚先生，難道這是真話嗎？”孫中山先生緊盯著約那雙狡猾的藍眼睛：“為什麼巴拿馬獨立才三天，美國就迫不及待地承認了它呢？”
“這……”在孫中山的目光逼視下，約像一名當眾露了馬腳的魔術師，搔頭抓耳，一副窘態，他萬萬沒想到在中國他竟然會碰到無法應付的對手。
孫中山看了這個美國外交官的狼狽相，心裏不由感到好笑，他表情嚴肅而又誠懇地說道：
“約翰承先生，我希望我們今天在這美麗的湖邊的邂逅，能促進我們兩國政府的友誼。請您把我這個意見轉告貴國駐華公使或政府。”
“嗯，總統先生”，約狡猾地望著孫中山和王寵惠，“本國政府本著歐美各國一致的精神，對於承認和貸款給中華民國南京臨時政府，迄今為止一貫遵循最嚴格的中立政策。它感到這個政策的一個當然的原則，是無論承認一個政府或借的款項，除非在中國各方麵起著中立的作用，否則，他是不會采取積極主動的做法的。我想，這就是我們美國政府與貴國友好的表現吧。總統先生，您說是嗎？”
孫中山淡淡地說道：“謝謝貴國所表示的這種友好--如果這就是剛才所說的友好的話。但是，約翰承先生，您剛才闡述的這一政策，據我所知，曾被貴國的《獨立周報》批評為一種消極的等待態度。”
又是出約的意料之外，孫中山對美國的情況竟是如此了解，說話單刀直入，使對方無法回避，便訕訕地笑道：
“總統先生，不久前本國政府國務卿諾克斯同法蘭西駐美大使猶塞龍的一次談話中，曾明確表示過，對於我們來說，承認一個共和政府自然將等待貴國南北兩方最後解決的結果。諾克斯先生對於某些美國人用種種方法逼迫他承認一個還沒有組織起來的政府，像總統先生剛才提到的《獨立周報》上那篇文章所主張的的那樣，表示非常氣憤！”約見孫中山眼裏閃著怒火，深怕把這位大總統激怒起來不好收場，連忙將話頭一轉：“我剛才說的，隻是國務卿諾克斯先生的意見，至於塔夫脫總統，對貴國則一向懷有好感。塔夫脫總統作為美國紅十字會會長甚至呼籲美國人民損錢援助中國饑荒災民來增進美國人民對中國的友誼。”
孫中山冷冷地說：“對於塔夫脫總統閣下的良好意願，我代表民國臨時政府表示感謝。不過，他的這番充滿美好慈善的講話，對於我的政府來說，正如我們中國一句古老的成語--‘畫餅充饑’而已！至於國務卿諾克斯先生的政見，那才是美國對華的貨真價實的政策。”他兩手叉腰，緊盯著約，發泄失望和憤懣：“約翰承先生，恕我直言，列強都是勢利的！現在，我的共和國早已成立，清帝退位，埋葬這個末代的封建王朝已是指日可待了。可是，他們給了我們什麼幫助呢？沒有，什麼也沒有。有的隻是趁火打劫！日本對於我國東北，沙俄對於蒙古，英國對於西藏都各有各的卑鄙打算。對於貴國政府此刻在想著什麼，我想，參讚先生您一定是非常清楚的。但是，我可以告訴您：自鴉片戰爭以來，中國人民反對列強的壓迫和瓜分的鬥爭與日俱增，現在，這種情緒隨時可能爆發，這是誰也阻止不了的。再見！”說罷，憤然離開鬱金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