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川吃過張濤安排的接風宴,幾天都平靜得很,各方麵的勢力都很默契地沒有組織行動,就連滿街的地痞無賴都少了許多。
晴川和黃公子上任以後,並沒有像張濤想象中那樣高壓搜捕抗日分子,而是把精力全用在了穩定社會治安上麵。
吃飯不給錢的無賴、當街調戲婦女的流氓、欺行霸市的痞子被抓起來幾十個。一個老太太在大街上買糧食時發現錢包不見了的小事竟然也驚動了晴川,他親自帶著二十幾個日本憲兵和大票的漢奸特務滿大街地抓小偷,最後追了好幾條街把倒黴的小偷一槍打死了。
看到鬼子大官拿著滴著血的錢包往自己手裏塞,老太太嚇得一個勁跪在地上磕頭。
與此同時,《滿洲日報》、《日滿親善報》、《錦州時報》等偽滿的報紙在事情過去了半個月以後像後返勁兒一樣地用很大版麵刊登了“滿洲張濤參議”協助皇軍打擊抗聯亂匪,並親手擊斃了6個抗聯分子的“英雄事跡”,稱讚張濤是“滿洲青年的楷模,日滿親善的榜樣”。
張濤煩躁地扔掉了手中的報紙,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在客廳裏麵來回踱步:“小鬼子這到底是想做什麼,他們自己裝好人,到處嚷嚷我是大漢奸,什麼意思呀。”
四叔憂慮地說:“就是這個意思,抗日不堅定的,肯定就被小鬼子給糊弄了,抗日堅定的,也得先罵你再罵小鬼子。少爺,小鬼子這是把你盯死了,還好明天樣品就能過來,過幾天你就要去新京和黑龍會做生意交貨,鬼子的懷疑多少能減輕一點。老百姓那邊,唉,老百姓那邊慢慢來吧。”
正說著,管家張貴走了進來:“張參議,香滿樓的張掌櫃過來結賬了,穿得挺幹淨的(後麵沒有尾巴)。”張濤一笑:“人家來結賬還管人家幹淨不幹淨,你去對一下賬,讓掌櫃的到書房見我。四叔也一起嘮嘮吧。”
不多時,張來財就走進了小客廳,張濤和四叔已經坐在沙發上等他了。張濤招呼張掌櫃坐下,一語雙關地說:“也沒有多少錢的事情,怎麼張掌櫃還親自跑了一趟。”
“張先生倒是坐得住。我這次來有3件事情,第一,張參議您已經成了特高科內部認定的‘殺八方’嫌疑犯,現在發生的所有事兒,都是對著你來的。現在還隻是開始,特高科製定了一個捉鬼計劃,目的就是讓你露出馬腳,把你的勢力一網打盡。”張來財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說。
“久保老鬼子從來都是盯著我,我都習慣了。”張濤自嘲地一笑,“你們怎麼知道這麼多的事情?”
張掌櫃一笑:“我們自有我們的辦法。這第二條消息您應該更感興趣。小黑山旁邊姥姥嶺的綹子要投日本人了,領頭的報號‘活牲口’。”
張濤一下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如果他真的當了狗,老狼營可就危險了。第三條是什麼?”
張掌櫃嗬嗬一笑:“坐不住了不是?這第三條是,我們內部出現了叛徒,現在還沒有影響到濱島,不過從現在開始,我們將不再和你聯係,這是為了保護張先生,還請理解。”說到這裏張掌櫃的胖臉上出現了不好意思的神情。
“東北軍一槍不放就把大好河山讓了出去,你們最起碼還在堅持抗戰。現在東北到處是臭肉,出幾個蒼蠅也不稀奇的。還說讓我小心點,倒是你們應該小心點才對。”張濤安慰道,“是誰叛變了?實在不行我去把他給插了就一了百了了!”說到這兒,目露凶光,殺氣在身上騰地就起來了。
張掌櫃知道張濤絕對不是個老實的主兒,生怕再惹出什麼漏子來,連忙道:“還不知道是誰叛變了,最近我們在錦州、義縣的同誌接連被捕,好幾個情報站和交通站都被摧毀了,我們就分析肯定是出了叛徒。我們會小心的,至於懲罰叛徒的事情,我們自己的事情還是自己辦,就不勞張先生操心了。”
張掌櫃告辭之前,再三囑咐張濤要注意安全,張濤連連答應把張掌櫃送出了參議府。
“‘山兔子’!”張濤沉著臉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頭也不回地喊了一聲。一個護院應聲走進了客廳,這人的外貌和兔子根本就不沾邊,既沒有長耳朵也不是三瓣嘴,身高足有兩米開外,長得黑瘦黑瘦的,活像一棵雷劈過的樹樁子。
這“山兔子”跟張濤算起來已經有兩年的交情了。原來本是一夥胡子的“眼梢”,一次踩盤子的時候被人家的炮手發現,“山兔子”胳膊上中了一槍。恰好張濤外出給碰上了,就把他救了回來,並治好了他的槍傷。聽說“山兔子”的綹子被日本人給打得倒了旗,就把他留在參議府上當了名護院。張濤的20個護院裏麵,“山兔子”的功夫和槍法都在中下等。但是這家夥有三絕:一是認路,不管多偏僻的小路、山路,隻要是沒有出關,就沒有“山兔子”不認識的。二是化裝,他要是不想讓人認出來,就是他爹也認不出是他。三是趕路,尤其是走山道,兩條大長腿一邁,誰也攆不上他。跑得比兔子快,這才是他的外號“山兔子”的由來。
“張參議,您叫我。”“山兔子”走進來後,鞠躬行了一個禮,消瘦的臉上表情木訥。
“‘山兔子’,你得上趟小黑山,有幾句話帶給‘殺八方’和劉小姐,你過來。”張濤招了招手,“山兔子”聽話地走了過去,張濤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以後問道:“咋樣,記住沒?”
“山兔子”依然是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當眼梢子的第一關就是記性,張參議放心,這幾句話我要是說走了樣,回來您把我的兩隻兔耳朵割去下酒喝。”
“耳朵就不用了,你的耳朵又沒有豬耳朵好吃,不過這次不同往日,鬼子盯得緊,你不能騎馬,還得化裝出城,越快越好。”張濤急急地說道,“要是晚了,老狼營沒準讓人家倒了旗了。”
“張參議放心,要是真那樣,我就不回來了。我現在準備準備就走。”“山兔子”沒有廢話,轉身就跑了出去。
出城檢查站。
幾個偽軍和鬼子一絲不苟地檢查和盤問著過往的行人。一個駝背的乞丐排隊接受檢查,這乞丐不知道是不是有毛病,才剛入秋就穿上了羊皮襖,裏麵就是光著膀子,頭發老長,亂糟糟的。身上也不知道多長時間沒洗了,一陣陣地散發出酸臭味。臉和手也是黑乎乎的,根本看不出來本色。幾隻蒼蠅饒有興致地圍著他歡快飛舞著,也就這種飛蟲喜好這股子“鮮亮味兒”。
看到一個偽軍走了過來,乞丐一邊用手搓著胸口上的汙泥,一邊大大咧咧地開口道:“這咋還檢查呢,剛才進城都檢查過了包,我也沒要著錢兒呢。”一口地道的關裏唐山口音。
嘴裏一股臭韭菜味把剛要湊上來的偽軍一連逼退了兩步,捂著鼻子大罵:“這股味兒,都餿了,你跟著湊什麼熱鬧?快滾快滾!”
乞丐點了點頭,撒丫子就想溜。
“檢查的沒有,出去的不行。”一個挺著三八大蓋的鬼子兵走了過來,聞到了乞丐身上那生猛的味道,皺著眉頭站住了,猶豫了一下,向著剛才的偽軍揚了揚下巴:“你的,仔細檢查的幹活。”
“啊?我啊?”那個倒黴偽軍指了指自己,看到那小鬼子堅定的目光,隻好憋著氣摸向那件羊皮襖,還沒有摸幾下,那偽軍就跳了起來,像踩上了電門一樣死命甩著手,嘴上還大喊:“跳蚤,怎麼這麼多跳蚤!”
旁邊的偽軍和鬼子幸災樂禍哈哈大笑起來,廢話,乞丐身上要別的沒有,就盛產這玩意兒!
倒黴偽軍連忙掏出一塊手絹狠狠地擦了擦手,然後用力把手絹扔向一邊,向乞丐的屁股上踹了一腳,道:“滾,快給我滾,以後你要是再進濱島,當心大爺我斃了你。”
看著檢查站漸漸遠了,化裝成乞丐的“山兔子”小聲嘀咕道:“等著,早晚有一天爺爺把你蹄子砍下來。”
又用同樣的辦法過了另外兩個檢查站,正午時分,“山兔子”已經進了山。
他在一條小河邊停了下來,看看四周無人,脫光了膀子,迅速把身上洗幹淨,又伸手把皮襖的夾層打開,拿出一把盒子炮別在腰上。拎著破皮襖往前走了幾步,伸手從一棵大柳樹的樹洞裏麵掏出了一個油布包裹,打開後是幾個盒子炮的彈夾和一件半新不舊的褐色短褂。穿戴整齊以後隨手把破皮襖塞進樹洞裏麵,向群山的深處走去。
初秋和陽春的季節最適合走山道,既不會冰冷刺骨,也不會大汗淋漓。下午的陽光透過密密匝匝樹葉子的縫隙點點照在身上,讓“山兔子”感覺很舒服。他順手在邊上的果樹上摘下來幾個野沙果放在褂子的兜子裏麵,然後把手裏留下的那個在衣襟上擦了擦就咬了起來,酸甜的汁液仿佛順著嘴角一直流到了心裏。連著吃了3個野沙果之後,“山兔子”停下來抬頭辨認出太陽的位置,離開了山道向左邊的小路拐了進去。
他越往前走,林子就越密實,一層又一層的樹葉子把太陽都擋得嚴嚴實實的,比剛才在山道上的氣溫好像還低了幾度。可能是不見陽光的關係,樹根子底下全是蘑菇。
“咻”的一聲,一條花蛇從“山兔子”腳前竄了過去,沒命地往旁邊的草叢裏鑽。“沙沙”的聲音越來越遠,一眨眼的工夫就聽不到了。接著又是一隻野兔子從身後竄了過去。
“山兔子”心裏麵“咯噔”一下。能毒死一頭牛的被麵子蛇都跑得飛快,看來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情,沒準是自己遇到林子裏的凶獸了。
他小心地拔出了手槍,拉開保險貓著腰一步一步向老林子深處挪了過去。剛剛挪了沒有幾步,就聽得“轟”的一聲槍響,緊接著就是“嗷——”的一聲長嘯,這聲音極大,中氣十足。
原本肅靜的林子這次可熱鬧起來。原本不知道在哪裏貓著的獾子、刺蝟、鬆鼠等小獸全都沒命地跑了起來。山雞、飛龍、串子和一些不知名的野鳥“撲棱棱”亂飛得到處都是。
這家夥挺厲害,不會是東北虎吧!虎王的叫聲才有這麼大的能耐,嚇得鳥獸們清了山。可這聲音又不是虎嘯,倒是有點像黑瞎子叫喚,不過黑瞎子叫喚一聲無論如何也不會這麼邪乎。“山兔子”本想馬上繞過去,盡快趕到小黑山,可強烈的好奇心又讓他挪不開步。
“時間還來得及,大不了緊走幾步天黑前也能趕到,有槍聲就有人,救一個人積點德,沒準打仗的時候老天爺能讓我躲開一顆要命的槍子兒。”“山兔子”邁開兩條長腿向著聲音的源頭奔了過去。在離“山兔子”不遠的地方就有一片林癩子地,就是像人長癩的地方沒有頭發一樣,在密密匝匝的樹林子裏沒有一棵樹的地方。剛走到癩子的邊緣,“山兔子”就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