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濤變成了熱鍋上的螞蟻。滿街的布告都是同一個內容“皇軍剿匪大勝,全殲小黑山匪幫,擊斃匪首‘殺八方’。”布告上還貼著第二天補拍的日本兵在老狼營的照片。要命的是,自己派出去的眼梢和“人精子”的探子都打聽不到任何消息。就連王剛得到的消息也是日本人攻占了匪幫的老巢,擊斃了匪首。對於這些消息,張濤根本就不信,或者說是不願意相信,就連“山兔子”沒有回來的事情,張濤也是強迫自己相信“山兔子”是和老狼營一起轉移了。張濤正在為找不到老狼營的消息而愁眉不展的時候,四叔走了進來。
“少爺,日本人說的那些事情,可能是真的。”四叔小聲地說,“‘殺八方’的屍體,吊在城門樓子上了。”
“啥?”張濤的手一哆嗦,抽了一半的香煙掉在了地下。
“你看準了?”張濤問道。
“嗯!”四叔點了點頭,“看準了,就是‘殺八方’。”
“我的兄弟,我的兄弟!”張濤哆哆嗦嗦地又點起了一根香煙,“不是告訴他們信兒了嗎?我不是讓‘山兔子’告訴他們了?”他使勁抽了一大口煙,“老狼營呢?‘山兔子’呢?‘大疤瘌’呢?柳應元呢?他們都在哪兒?他們都在哪兒?”張濤喊了起來,眼淚也流了出來。
四叔靜靜地站在張濤的身前:“少爺,現在啥消息也沒有,我已經告訴張貴收拾東西了,咱們今晚連夜出城。”
“出城?你讓我去哪兒,你想讓我去哪?那麼多人沒信,你是不是想讓我去找?”張濤煩躁起來。
“少爺,道兒是早就打通的,晚上出城,從大連坐船到上海,然後去南京找表小姐。”四叔說道,“誰也不知道日本人到底知道多少事兒,還是先避一避。”
“哈哈哈哈!”張濤大笑起來,“四叔你可真是!”他的手哆嗦著指著四叔,“你老得不敢死了嗎!我和你說,我不走。張來財不也沒走嗎?‘殺八方’也沒有,還有‘唱破天’、‘小包子’、勒五爺、小燕子、三根,他們都沒走,我走什麼?”
張濤開了抽屜,拿出了他的左輪手槍,打開彈倉,開始裝子彈。手,哆嗦得厲害,好幾次,彈頭上劃著十字凹槽的子彈都掉在了桌子上。
“少爺,你沒事吧!”四叔很擔心,“我是讓你走,我不走,看看能不能幹掉晴川。”
張濤好像沒有聽到一樣:“四叔,你去憲兵隊,就說晚上我請晴川喝酒,慶祝他剿匪大捷,請他務必光臨。”
四叔看著張濤猙獰的臉色,通紅的眼睛,問了一句:“你想幹啥?”
“幹啥?”張濤嘩啦啦地轉著裝滿了子彈的轉輪,“這個犢子是在陽世呆膩歪了,老子陪他上路。”
“啊,少爺你要和他對命?”四叔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
“對命就對命,咋的?”張濤將裝滿了子彈的手槍放進了抽屜,“他死了進十八層地獄,我上南山坡,和勒五爺吹吹牛,找‘殺八方’喝喝酒,聽‘唱破天’唱唱曲不也挺好!”
四叔這下子才知道,張濤這是真的要氣瘋了。失去兄弟的痛苦,對老狼營和“山兔子”的擔心,不知道這麼巨大的壓力會不會使張濤失去全部的理智。四叔甚至在想是不是應該將張濤先打暈過去。
就在這時候,張貴開門走了進來,看見張濤快要爆炸的表情,張了張嘴沒有說話,而是直接走向了四叔,在四叔的耳邊說了點啥。四叔的眼睛一亮:“真的?來得真是時候!我這老糊塗了真是,咋還把他給忘了呢?”說著也沒有搭理正紅著眼睛坐在沙發上大口抽煙的張濤,轉身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四叔就打開了門,對身後的人說:“我是沒招了,你看著辦吧。”說著就走了出去帶上了門。後麵的人閃身走了進來,原來是王剛來了。
看來是四叔在路上就和他說了什麼,王剛走進屋以後不客氣地坐在了沙發上張濤的旁邊,開口就是:“老狼營沒事。”
“什麼?”本來正在兩眼無神地盯著天花板的張濤差點沒蹦起來,“真的假的?”
“真的。”王剛把警帽摘了下來,“有個跟著一起去的翻譯說走了嘴。這次掃蕩,鬼子就得到了一座空營,傷亡40多人,為了封鎖消息,傷員都運到了錦州。”
“那幫孫子活著、死著和我有啥相幹,老狼營咋樣?”張濤急忙問。
“老狼營就死了幾個人,打了日本人一個伏擊之後撤走了,到哪裏去了我就不知道了。”王剛搖了搖頭。
張濤的眼睛亮了起來:“那就是說,‘殺八方’的屍首也是假的?就死了那麼幾個人,咋能有大當家呢?”
“‘殺八方’死是真的,至於為啥我就不知道了。”王剛直直地看著張濤的眼睛,“你怎麼這麼在意這夥胡子,你和他們是什麼關係?”
“啊?”張濤想了想,“沒啥關係,我這個人喜歡交朋友,和他們的大當家‘殺八方’是磕頭兄弟,可是這大哥,唉……”
王剛的頭也低了下去:“總有一天會出頭的,有血性的漢子死不完,這地,還是咱們中國人的地!”說著他帶上了警帽,“我就是來告訴你這些事情的,還有兩天就過年了,我明天就要回老家過年,今天來給咱們的參議大人拜個早年。”說著朝張濤拱了拱手。
張濤當然知道王剛說的回老家過年大概是啥意思,也站起來拱了拱手:“那就明年見。我這幾天心裏憋屈,等你回來咱們好好聚一下。”接著語帶雙關地說:“幫我張濤給你老家的人帶個好,有啥好東西可別忘了給我捎回來。”
“謝謝!”王剛推開了屋門,又轉過了身:“今年就是民國二十六年,公元1937年了,年景能不能好呢?”還沒等張濤回答,就自顧自地說道:“保重吧,我走了。明年見!”說著大步地走了出去。
濱島到處洋溢著過年的氣氛。
鬼子和偽軍的巡邏也少了起來,晴川和濱島市政府的漢奸們笑容滿麵地到處去“慰問”駐紮在濱島的鬼子和偽軍。
“殺八方”的屍體依舊掛在城門上,向人們訴說著——這片大地,依舊處在戰火之中;這裏的人民,依舊沒有屈服。
不是張濤沒有想辦法,在“殺八方”的屍體掛在城門樓子的當天晚上,“夜貓子”就摸近了城樓,可是馬上就退回來了,晴川在“殺八方”的屍體周圍安排了不少的伏兵。張濤現在是門都不敢出,因為他一出門就正好看到“殺八方”的屍首。他索性稱病,就連給濱島的大小官員送年貨都是四叔和張貴代勞的。
不管咋樣,年還是要過的。張濤給府裏麵的那些護院發了紅包,有家的都讓回家團聚去了。張濤自己還是害怕過年。
想起了去年過年的時候,“大疤瘌”哈哈大笑著和那時候化名劉一手的“殺八方”拚酒,“山兔子”喝多以後唱著跑調的葷戲,勒五爺一個人死皮賴臉地來湊熱鬧,結果喝多以後,大夥兒把他忘了,在桌子底下睡了一宿,連守夜的程序都免了。第二天勒五爺打著太極拳往回走的時候張濤還托他帶回去了給燕子和三根的紅包……
外邊的鞭炮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張濤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想法,要是這些鞭炮聲都化成了對著小鬼子的槍響該是個啥結果。
桌子上的菜已經涼了,就一個酸菜海鮮火鍋還在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四叔和張貴對望了一下,四叔說:“少爺,到點了,該吃餃子了。”
張濤根本就沒有動:“我不吃了,你們吃吧,我不餓。唉,咱們在這吃餃子,還不知道老狼營的弟兄們在哪兒忍饑挨餓呢。”聽到張濤這麼說,四叔和張貴也就沒法子再勸了,屋子裏麵陷入了沉寂,然而這種沉寂沒有幾秒鍾就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