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後,楊小白不敢輕易麵對桃花。在她看來,女人與花朵一定有著某種神秘的關聯,一朵花也許會讓女人心花怒放,也許會讓女人黯然神傷。
她在得出這種感悟之前,曾經麵對著一樹的桃花,那桃花的紅,像是從她生命中抽取的顏色。
是三月,江南的春早就躍上了桃樹的枝頭,粒粒桃蕾從看似枯了一冬的枝條上冒出來,性急得索性綻開了。
沒料想,一場寒潮襲來,就像美人遭受了慘烈的摧殘,一地落紅。
楊小白穿著米黃色風衣,麵對落紅,在桃河邊佇立。
13歲的時候,楊小白就有過這樣一次佇立,那是一次放學後,老師布置了家庭作業,要寫一篇作文。她就那樣無意中佇立於一棵桃樹前了,她望著滿樹恣意綻放的桃花,笑容卻凝結在臉上,她摘下一朵桃花,攤在手上,反複凝視,吃晚飯的時候她仍悶悶不樂,那朵桃花就擺在飯桌上。母親催她,快吃呀。而楊小白的眼前,那朵桃花一會兒暗了,一會兒像燃燒的火。母親就一手拂掉桃花,說你怕是成了花癡喲,好多花偏喜歡桃花幹什麼呢,桃花太妖冶。楊小白就拿眼瞟了母親一下,不說話。母親哪裏知道,13歲的女兒,一樹桃花觸動了她少女最初的感傷。當晚,楊小白寫下了作文《生命》,以13歲少女的視角,闡釋了對生命的理解。
那個鄉中學的語文老師批閱楊小白的這篇作文時,反正是驚呆了,她在食堂裏將楊小白的一段文章念給其他老師聽時,有幾個老師笑噴了飯,都說“少年不識愁滋味”,莫非是抄襲的?
語文老師便將楊小白叫到房裏問話,是你自己寫的麼?
當然呀。楊小白的眸子裏,黑瞳仁深不見底,白色的部分帶點青色,黑瞳仁更加顯得純正,不含一點雜質。當時,楊小白從老師含著疑問的眼神裏,感到受了侮辱,小小的胸不由得起伏起來,也許是她深不見底的黑瞳仁,老師的目光閃躲開了。
實話實說,24歲的女老師還不曾有過這樣深刻的思想,她從楊小白的黑瞳仁裏看到了未經一絲汙染的心靈,淚幾乎要奪眶而出,便憐愛地將楊小白攬在懷中說,學會思考是對的,但這樣的思考千萬使不得!
我的思考不對麼?楊小白抬起頭,怯怯地問,她擔心老師叫她重寫。
老師再一次麵對眼前這個小女孩深不見底的黑瞳仁,搖了搖頭,也不是不對,反正……反正女人一生確實有花季,也有凋零的時候。
隻有女人才有花季?那麼女孩呢?
老師用手指頭點了下楊小白的額頭,你這小腦袋裏都裝著什麼呀,這麼說吧,女孩是女人的一個階段,女人都曾是女孩,而女孩一定會成為女人。
13歲的楊小白沒有從老師的嘴裏得到準確的答案,一路疑惑地回了家。
回到家,吃飯的時候,楊小白又想起老師關於女孩與女人的問題,母親見她心神不寧,用筷子敲了敲碗邊,別讓魚刺卡著喉嚨了!
楊小白抬起頭,撲閃著她的長睫毛,媽,什麼叫女孩,什麼叫女人?
老師布置的家庭作業?
不是,老師提了下,卻沒給我答案。
這太簡單了,沒結婚的就叫女孩,結婚了的就叫女人!
母親這麼快就回答出來了,為什麼老師把這麼個簡單的問題弄得那麼複雜呢?楊小白說,那老師還和我一樣是女孩?她隻有男朋友,沒有結婚。
噢,那就不一定是女孩了。
為什麼,你剛才不是說沒結婚的就是女孩麼?
母親的臉陡地紅了,用筷子指著女兒的臉說,你真是個精怪,這個問題叫我怎麼告訴你呢?
有什麼不能說的?噢,我懂了,你的意思是老師有了男朋友,他們可能睡在一起了,就不是女孩了。
楊小白的腦袋挨了母親輕輕一掌,你要好好讀書,別老想這些歪東西!
母女倆正這麼討論著,老師來家訪了,老師見楊小白心事重重地離開學校,放心不下。老師將楊小白的母親拉到一邊,悄悄對她說,你的孩子早熟,請平時多留心觀察。
楊小白的母親一臉納悶,說不可能吧,我15歲才來月經,女兒的月經來這麼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