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chapter 18
喬安是大四快要畢業的時候,才知道盛夏已經去世的。
當時去接替盛夏的艾老師年紀也不大,初中畢業以後就休了學,後來輾轉去了盛夏支教的地方做代課老師。她整理遺物的時候見有滿滿一厚疊的信,整整齊齊封在一個信封裏,信封上寫了一個收信人的地址、郵編還有姓名,卻沒有寄信人的信息。
於是艾老師填好了寄信人的信息,和盛夏留下的遺物一並寄回了學校去,單獨送到了喬安手裏。
學校把盛夏當做典型,大肆宣揚褒獎,授予了許多名譽頭銜,拿出來給全校學生當思想教育的正麵案例。可另一方麵因為盛夏家中唯一的親人也已經去世,遺物一直無法處理。
等喬安收到信後,想去要來的時候,卻被告知早已被人取走。
她心裏也隱約明白來的人是誰,於是默默的退出了係領導的辦公室,從此絕口不提。
那個時候她雖然是大四,可畢業論文還沒有完全完成,還是得時不時回學校裏去。表彰學習大會正開的如火如荼,整個校園裏都掛滿了白底黑字的橫幅。寫什麼的都有,有寫“向盛夏同學學習”的,也有寫“向盛夏同學致敬”的,都有。
好像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喬安對“盛夏”兩個字有了莫名的恐懼。每一次想到這兩個字,或者是看到其中的一個,眼前都會浮現出那刺眼的蒼白和濃烈的暗黑,心口的緊澀猶如傷疤上灑了鹽過了酒,灼心燒肺地疼。
時間隔的久了,那疼也逐漸淡了,可那樣的感覺還在,形成的條件反射還在。
人都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喬安隻是看了個蛇咬下的傷口,就足足疼了七年,依舊沒有痊愈的跡象。
盛夏當時在院裏算是很出色的學生,基本和所有老師都關係不錯。喬安沒他那麼厲害,可也有幾位老師是相熟的。
他們倆在一起的時間久了,又不避諱,院裏的老師們自然也是知道的。
這下一下子發生了這樣的事,和喬安關係不錯的老師們就都來試探她,旁敲側擊地安慰她,讓她別傷心別難過,人死不能複生。
一來二去地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傳到院長那裏去了。
喬安覺得自己大概會永遠記得那一天,她被院長叫去辦公室裏,站在灑滿陽光的辦公室大廳裏,麵無表情地低著頭數地上落下來的、陽台上植物的影子。
她想起盛夏最後寄來的信,信紙各式各樣,絕大多數是紙質很差的草稿紙。他潦草地寫著一些狀態,間或寫幾句想對自己說的話。
信按時間有序的排列著,從他剛離開學校的那天開始寫起。起初每天都寫,寥寥幾句,匆匆結尾。後來隔幾日寫幾句。再後來,隔很久才寫一封,可是很長。
她記得最清楚的,好像也並不全是盛夏多麼想念她,反倒像他一個人的胡言亂語:
“小安,這裏的條件真的很苦。可我覺得很充實,很快樂。”
“小安,今天有2名同學徹底畢業了。這是我帶的第一個‘畢業班’,不知道他們以後還能不能上學。我看的出他們眼裏有隱約的失落,直勾勾的,看的人心裏堵得慌。”
“小安。我想起了那天在圖書館門口見你。和記憶中一樣,你還是那麼的單純漂亮。可我已經變得這麼醜了。以前我總是以為很逃避地以為,我這輩子,是因為懦弱而失去了你。可我現在才明白,我隻是敗給了自己。敗給了你。我舍不得讓你和我一樣受苦,舍不得讓你一個人孤單寥落。雖然我在這苦中得到了快樂,可我一點一不想把這樣的快樂和你分享。我要你幸福安康,要你能在金錢的簇擁下得到另外一種幸福。不是吃不好穿不暖,不是天天看著孩子們心酸,更不是在酷暑和嚴寒中輾轉。這樣艱難的快樂,有我就足夠了。我真的就是這麼自私的,哪怕你恨我怨我,我也不想讓你和我一樣。我們這輩子大概就這樣了,可我希望下輩子,我能平平等等毫無自卑地站在你麵前,抱著你給你承諾。”